神意钟楼被一人一马冲击得瑟瑟发抖,两处落脚点砖石碎裂,接着整座钟楼出现了恐怖的裂痕,在轰鸣声中猛地矮了一截,摇摇晃晃一阵,大半个塔身向东方砸下。爱弥儿往边上屋顶跃去,高大的石塔盈溢着法术的余辉在她身侧倾倒,皇冠状屋顶恰好砸在修道院三重大门中央,纯金的太阳十字架脱离尖顶倒插进门前的大理石地面。
米哈伊尔一边亲吻久别重逢的爱德华兹先生一边不能自已地笑出声来,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坏小子。他很久之前就在算计神意钟楼的倒塌,他需要践踏这高塔两次,而亚伦带着爱弥儿来了!
伊莎贝拉几步冲上废墟的最高点,看见米哈伊尔驾着爱弥儿一个转向跃上笔直碎裂的石楼,好像一对新婚夫妇在婚礼誓言结束后迫不及待地踩着世界上最昂贵奢侈的红毯冲向新家的婚房。她咆哮一声,用力朝飞速远去的米哈伊尔掷出长枪“卡诺瓦”;乔纳森猛地从一侧扑了过来,卡诺瓦的冲击让他大口吐血,带着伊莎贝拉滚落在地,长枪也因此偏离轨道;与此同时一枚本该命中伊莎贝拉的圆锥形子弹击碎了乔纳森的右手腕骨,他落地时转身垫在伊莎贝拉身下,撞上了满地碎裂的玻璃和石块。
亚伦·爱德华兹和米哈伊尔接吻,一边从风衣下掏出一把早已上膛装药随时可能走火的四膛线前装枪向伊莎贝拉开枪,那枚轻易击穿圣徒骨骼的圆锥形子弹是一颗蜕下的獠牙!但凡乔纳森再虚弱一些,在子弹命中他的那一瞬间,其中残留的太阳神神力和吸血鬼的污秽就会将他绞杀成一抔灰烬!
吸血鬼一把捏烂枪身丢在地上,双手环上圣骑士的脖颈,覆上他年轻的脸颊。馨香的蔷薇和郁金香、白海芋、洋桔梗、香水百合湿漉漉地夹在中间,在白衬衣上印下糜烂的彩色痕迹,少年圣徒因贪婪而来不及咽下的唾液濡湿两人的嘴唇。米哈伊尔的嘴唇滚烫又柔软,凭本能试探出的舌尖很快交缠在一起,亚伦忘乎所以的回应让他粗重地喘息起来。
伊莎贝拉吃力地爬上另一座塔楼,恨恨地看着那匹冲向圣山脚下的白马,旋即几步走下楼梯,拎起乔纳森的头发扇了他一记耳光。乔纳森受伤的手臂无力地垂着,曾经温文尔雅的吟游诗人一边挨打一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狂乱而嘶哑地吼道:
“不能杀他!不能杀他!他死了安娜怎么办?!你是抓得住坎迪·凯恩还是伊卡洛斯?!你答应我的!伊莎贝拉!你答应我的!”
他动用了凯旋门上的神坛降临在修道院,因为他在看见米迦以一敌二还占尽上风的时候就失去了所有信心。他从没与想过一个人类能那样疯狂,他看见太阳神的力量从米迦身体中涌出,那张稚嫩未消的脸颊瞬间布满熔金般的烧伤痕迹,但米迦在笑!乔纳森甚至没空思考希尔能不能拦住那只吸血鬼,直接冲来了修道院,他要放走米哈伊尔!
于是伊莎贝拉同样厉声咆哮:“你有空用神坛怎么不他妈的拦住米迦?!两个人不行三个人还不够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个胆小鬼,乔纳森·比安琪!”
乔纳森被戳中死穴,咬牙切齿:“你还不是一样怕他?至少我封锁了他三个月!”
伊莎贝拉“哈”的一声:“你确定那是你封锁的而不是他等着雪诺背叛米哈伊尔逃跑?”
“所以你跟我发火有什么用?!我告诉你这个疯婆子,你现在最好不要逼迫他们太甚,米哈伊尔要是走投无路选择神降,你有安娜也没用!他妈的,他只需要一个十字架就能干这事!”
“还有更糟的。”一个声音冷冷地插进来,“‘窄门’不见了。”
两人转过头去。康斯坦特和伊桑不知何时结束了战斗,白袍和皮肤上到处是灼伤的痕迹,头发都被烧焦了几撮,口鼻仍在溢血。刚才说话的是“武装先知”康斯坦特,他上身赤裸,烧焦的衣袖垂在腰间,精壮有力的手臂拖着他的战斧,斧面被熔穿留下一个恐怖的拳印,现在还在冒烟。
“神前教士”伊桑的情况更糟,他已经没法说话了,因为他的喉咙上被戳了一个洞,他骨折的双臂正艰难地轮流被肌肉迫使着堵在洞口。
“不用责怪乔纳森了,伊莎贝拉。你该给我们一个解释,也许安娜也是。”康斯坦特当地抛下斧柄,粗重地喘了两口气,蓝眼睛平静地看着她,“就算有三个人也杀不了他。你没有告诉我们,米迦也是被选择的圣徒,他甚至能自主引发神降!”
几人都看着伊莎贝拉。女圣徒和他们一样狼狈,一缕鲜血沿着额头的红月宝石流下。她烦躁地指尖点火止住耳垂上的血,甩了甩金发,随即镇定地冷笑了一声。
她说:
“怎么,这些年下来我们杀了多少神了?说了米迦能引发神降又如何,你们只会更害怕更退缩更杀不了他!既然如此,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第三圣战前夕,父神原本降神的肉身不是行将就木的格里高利,而是米迦。那是西希家私下做的,他要米迦保持自我意志,只要力量不要神意。米迦当然听他的话主动要求献上肉身,然而父神在降临的中途逃跑了!祂!逃!跑!了!
“现在,你们告诉我,如果我事先告知,你们还有没有勇气进攻,敢不敢叫他来做我们第四圣战的容器?!”
四个圣徒站在修道院的废墟上看着彼此,寒风吹起他们焦黑的发梢和破碎的袍角,在逐渐阴沉的天空下,就像四尊沉默的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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