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所有活着的圣徒都从各地回来了。米哈伊尔仿佛从漫长的梦中醒来,站起身来看着他的弟兄姐妹们,脸上残留着新鲜的愤怒和泪痕。
希尔、罗林斯、康斯坦特、伊桑、马修、伊莎贝拉、乔纳森、茉莉、斯坦利、安娜,还有格里高利,他们带着雕塑般神圣而统一的笑容,谁也没有说话。
格里高利把自己的三重冠冕戴在他的头上,化为人形的茉莉赤着脚用蓝绿色的轻纱为他擦拭脸上的血,他们簇拥着他走上神坛,下一刻就来到了晨星湖。他们请他用香皂清洗身体、用香膏洗脚,为他献上崭新的白袍,带他回到修道院。他被簇拥着走上神意钟楼最高的房间,在一幅画前站定,随后教皇领着圣徒们离开,大门和楼梯重重锁上,十一道禁锢法术波纹般震荡。
米哈伊尔木然看着那幅阿尔冯斯·塔里赫的油画。在晚年,那个怀特人被消磨掉了所有热情和愤怒,画面中的圣山和修道院白雪纷飞,寂静如死婴,塔里赫本人的笔触消失在鞭子对“真实”的追求下。
三重大门落锁之后,米哈伊尔低下头,摊开了始终攥紧的左手。
掌心里躺着一把黯淡的黄铜钥匙。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还是那个……米沙历险记。十八章了,他终于要知道老婆名字了(喂)
第68章 18五个房间(1)
米哈伊尔站在女儿墙边缘,靠在尖顶上,望着新月一般白亮的地平线。
蔚蓝的天空显得遥远又低沉,像一个巨大的罩子扣在扁平的地面上。没有飞鸟能登上神意钟楼的顶层,棉花似的白云也远远避开。带着冰雪味道的凛冽寒风划过脸颊,给人一种窒息的错觉。
他的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山川铺满白雪,滔滔河流如大地的裂痕,从这里望下去仿佛静止一般。
四组飞扶壁自四角起始于中央汇聚,无数天使浮雕拥起直指苍穹的尖顶,顶上的太阳十字架大约比极北之地更接近天国,四角墙柱上凸起的象征风火水土四元素的锥形尖顶与中央的尖顶组成了华丽的皇冠状屋顶;飞扶壁撑起的空间中,一口青铜大钟垂在苍穹神剑底部,只要敲响它,雄浑的钟声会传遍整座烈阳城。
正午的日光照在身上,叫米哈伊尔浑身暖融融的。厚重的白袍垂到脚边,只要一阵稍大的风,他大概就会从边缘摔下去,砸碎日日有人俯伏擦拭的光辉穹顶。
也许是意识到了危险,米哈伊尔抬起手来,像对待情人的脸颊那样温柔地抚摸身边尖顶上的每一道花纹,将额头抵在一朵水仙花浮雕上。
一月一日,圣历1500年开始了。
米哈伊尔十八岁了,比十六岁时更高大、美丽,柔软微卷的金发长至肩头,英挺的淡金色眉毛下是一双掩映在春光般的睫毛之中的、漠然的蓝紫色眼睛。他看起来长大了不少,柔嫩的脸颊上泛着酣睡的婴儿的粉色,却没有像大部分联邦的成年人那样颧骨突出,面部轮廓依旧利落而不锋利。
忽然,他转过身去,后退一步,下一刻便单手勾着墙沿悬在了矮墙边缘。
一个年轻活泼的女声从铜钟下的旋梯传来:
“哎呀,米申卡!别躲啦,是我。”
米哈伊尔撇撇嘴,挂在外墙上晃来晃去。少年变宽了不少的肩膀上,肌肉甚至没有如何隆起,好像是钟楼抓着他,而不是他吊在墙边。
一袭白袍出现在墙头。棕发黑眼的矮个子女人一手叉腰,一手拎瓶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只有我一个啦!你躲什么?”
米哈伊尔和她互相凝视了一会儿,手指用力,翻身跳上墙垣:
“中午好,安娜。很久不见,红月帝国怎么样?”
安娜面相三十左右,但米哈伊尔知道她在十一岁时就受封成为圣徒了。他喜欢安娜,不明白为什么茉莉反而看起来更年轻。安娜告诉他“知识让人衰老得很快”,但米哈伊尔一点也不信,因为她是十二圣徒中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一个,甚至很少参加礼拜。
安娜耸耸肩,和他一样面朝东方,随意地说:
“那样呗,我实在管不了了,气死我啦。幸好你在齐格弗里德联邦,不然你真的会气死哦,米沙。你知道吗,伊莎贝拉和马修居然在那里做奴隶生意!”
风吹得两人的头发和衣袍猎猎而响。米哈伊尔声音平静,听不出感情:
“不是诺伦先开始的吗?然后是巴力和艾登、伊里斯,布朗兹尼晚了点,也赚了不少。”
“都一样啦。教会不允许,诺伦和巴力做梦去。”
“红月帝国的月亮果真是红色的吗?”
安娜露出惊奇的神色,刷地转过头来,握起双手贴在颊边:“哎呀,哎呀,米沙,你居然有闲心问这个!不过,既然你问了,作为年长者,我就该告诉你。”
米哈伊尔微笑了一下:“谢谢,安娜。”
安娜坐了下去,米哈伊尔也跟着坐在墙头。前者伸出手指点着自己圆润的下巴,眼睛望着天上的太阳:
“红月帝国并不是那个国家的本名,它原先甚至不是一个国家。在一百七十九个部落、三十七种语言里,它有一个相同的名字:伊可拉旁迪,‘吞并万河之河’,红月是诺伦的第一代殖民者起的名字。诺伦人其实也不知道他们不是一伙人,反正说的话都听不懂……伊莎贝拉给他们带去了统一,却又放任他们争斗,马修的受封则加剧了红月的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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