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嘛。他还有几分骄傲,想,都是骗人的,但拿来骗一个爱德华兹就很不够啦!
下一刻,他看见了一双眼睛,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双眼睛好像烈日下波光粼粼的清澈海面,又好似火光燃烧。它们的主人有一头缠着树叶和细枝的红色短发,像一具尸体扑倒在湖边,觉察到他来了,才睁开眼睛,仿佛要用那具血都要流干了的的身体与他这个小屁孩殊死一战。
那位浑身破烂、奄奄一息的先生努力撑着地面,却没能爬起来,一双湛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他。对方的相貌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看起来神志不清,满脸乖戾,好像为了某个神圣的目标连自己的人格都燃烧殆尽了。
他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才找回双腿的知觉,却仍然软绵绵地站不起来。让他自己也不可思议地,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
“您受伤了。”
那人仍然盯着自己。这句话却给了他不小的勇气,冥冥中一道光照在他眼睛上,叫他恍然大悟:这位先生受伤了,作为一位爱德华兹,我应该先救人,再说别的。
于是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果然,那人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咆哮,却很难动弹。这也让他心头一沉,有些犹豫要不要回去找人;他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并做出判断:这位红发大哥哥活不久啦,自己回去找人来,他早就死了。
“请,请不要怕!”他小声说话,清脆的声音却仍然穿透了清晨冰冷的空气,吓了他一跳,“我是医生,爱德华兹医生……我来救……帮助您。我,我没有恶意,您受伤了……”
他小步却相当快速地挪到了大哥哥身边,从背包里取出绷带和酒精给他看,对方盯着这两样东西一会儿,又奋力抬眼看他,结果还没转动眼睛,又昏了过去。这让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忧愁起来,三两下剪开对方被露水和血水打湿的马甲和衬衣,泼了些酒精上去,暴露出底下惊人的伤口。
说是惊人,并非因为伤口如何狰狞,而是他直觉那是数道贯穿伤,但底下露出来的内脏都愈合得差不多了;等他倒完第一瓶酒精,一条撕裂的肌肉在他眼前跳跃数次,终于搭在一起,努力地恢复起来。他有些害怕,但还是拿起了针和羊肠线。
爸爸妈妈不让他们喝酒,连领圣餐的时候都会要求神父把孩子们的葡萄酒换成果汁,因为他们年纪太小。但爸爸妈妈不禁止他们玩医生游戏,还会给他们除了针筒以外最好的装备。调皮捣蛋的小鬼总能想到法子偷一两支出来装样子,但也知道分寸,不会朝人身上扎。这一次他们出来打猎,他不是唯一一个全副武装的爱德华兹;好医生意味着无数的练习,每一个爱德华兹都像猎犬一样等待着有人受伤,然后争先恐后地扑上去帮人包扎。他更不例外,不仅背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药品,还悄悄地帮哥哥带了备用的,因为哥哥更厉害,消耗起来肯定也更快。
他打猎不行,但清创包扎已经是一把好手了,多亏坏小子团伙的频繁作案。他还会扎针,不过不是针筒,只是普通的针:这是他们“打猎”时的保留节目,猎物死了之后,爱德华兹们会掏出针刺进动物的皮肤,用不同颜色的线代表自己;最后由公正的哈利解剖,看看谁的针刺进了静脉,谁的针乱来,谁的针扎破了动脉。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装模作样,好像在玩一场医生游戏,并且只要加以练习,长大后就能变成像爱德华兹侯爵那样的好医生。
第45章 14一名刺客(2)
……不过他的缝针技术就有些一言难尽了。他心虚地想,依照这位大哥哥的愈合能力,也许过几天就能长好,我要好好消毒,让他不再流血就好了。就是嘛,今天我走了这么久,早上又冷,手都在抖,状态不好,这次不算……
他缝完背上和的伤口,抹上药膏,又包扎好腿部,便郑重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和马甲铺在地上,要把那人翻过去。对方看起来也不高,还很瘦,但他涨红了脸,双脚在石子间来回踩出两条小沟,都没能推动。他沮丧的大叫惊醒了对方,少年发现他的确是在为自己疗伤,配合地动了动,躺在衣服上。
他一下子捂住了眼睛,又偷偷透过指缝瞧对方,心里暗喜:他最讨厌的有好多蝴蝶结的外套再也不能穿啦!
红发少年虚弱地呼了一口气,认命地望着灰蒙蒙的清晨天空,一动不动。他心里也有了猜测,有点甜滋滋的,故作严肃地干咳两声,努力使自己的语气不那么雀跃:
“那我继续帮您处理伤口啦!”
少年没有回答,他就自顾自上了。他救了人!他绝不会让这家伙死掉,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前边的伤势比后边好一些,看得出来少年是被追杀。不过淤青很多,他用完了这回带出来的所有伤药和麻药,到了最后羊肠线也不够,少年主动提出,用普通的针线也没问题。
那人看了眼难看的伤口,嘴唇动了动,撑着地面直起身来。他嫌对方手脏,坚持缠完了绷带。少年哑着嗓子说:
“您是爱德华兹先生的后裔?”
“是呀,我都说了我是爱德华兹医生了。——啊,您一定饿了,吃点东西才有体力恢复。”他老气横秋地应了一声,又从背包里掏出三明治,解下水壶递给对方。
少年原本要说的“技术真菜”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被压扁的、渗出油脂和白面包的芬芳的三明治,还有那一小壶清水,很不好意思抢小孩子的东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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