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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刚落,宴会厅外传来一个嗓音温和、语气冷酷的女声:
    “神爱世人,圣徒却没有资格。这原就是我们该背负的责任与觉悟。”
    阿诺德睡着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的话。米哈伊尔知道,成年人都是很任性的,要是阿诺德不喜欢他说的话,就一定没听到。他知道那时候应该安慰说“好,好,我保证,一切结束之后我就送您回家,当年一定有什么误会甚至黑幕以至于您的父母蒙冤受害,我会为他们主持公道”——可他不能说谎。
    他伸脚勾过一把椅子,轻轻放下阿诺德,解开肩衣盖在他身上。阿诺德苍白的嘴唇仍不安分地蠕动着,米哈伊尔依稀分辨出那是:
    “……太阳,草原,蓝天。”
    做完这一切,米哈伊尔才整理衣服,直起身转向宴会厅入口,致意道:
    “下午好,大祭司阁下。请原谅我的失礼。”
    那是一位面相介于少女与青年之间的女性,双目紧闭,穿着白色刺绣圆领长袖衬衣和缠满藤蔓的白裙;那长裙像一朵倒扣在地面的洁白的风铃花,大祭司纤细柔弱的腰肢和手臂像柳条一样伸展出来。她鬈发浅绿,头戴花环,一双柔若无骨的手交叠在身前,走起路来好像早春的嫩叶。
    虽然非常细微,也许是出自阿诺德的手笔,但米哈伊尔仍能分辨出她眼周的伤疤。这不能怪阿诺德技术不好,毕竟如果面对大祭司的不是米哈伊尔或其他圣徒,根本看不出那点痕迹。也正因此,米哈伊尔知道那是阿诺德留下的痕迹。
    熔岩岛大祭司微微鞠躬,同样致意道:
    “下午好,大祭司阁下。请原谅我的失礼。”
    米哈伊尔皱了皱眉。倒不是为她那不怎么和善的话语,而是看见了她脚边的尸体。那具尸体身穿黑衣,被利剑拦腰斩断,在无形的河流上漂来的时候,对方失去光彩的面庞上还残留着惊骇与愤怒。
    米哈伊尔向前几步,在长桌前方站定,长剑和骑枪无声无息地在他身边的空气中立定。
    “容我冒昧,这是……?”
    大祭司平静地说:“叛徒加布里埃尔。”
    米哈伊尔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么阁下,您是束手就擒,随我回烈阳城受审,还是接受我的挑战?”
    大祭司笑了笑,声音温和,好像一开始毫不留情地驳斥他的不是她一样:“可惜我看不见。您一定是位英俊的年轻人,否则不会如此无礼。”
    米哈伊尔不置可否。在面对阿诺德以外的人的时候,他的心可以变得很坚硬,尤其是在这种异端事件上。他也不觉得挑战一个个头不到他胸口的女人有什么可耻的,因为在“女人”之前,她是“敌人”。
    少年骑士缓缓举起了马上冲锋用的骑枪,左手握紧了长剑。
    大祭司温柔地说:“您可以穿上盔甲。各人有各人的战斗习惯,我已经占了环境优势。”
    米哈伊尔的目光从她身上绽放的鲜花藤蔓移到夕阳光辉照耀下的花园,回头看了阿诺德一眼,说:“谢谢您,不过,我没有带盔甲。——我们最好到宴会厅外边去。至少,阿诺德是您的朋友。”
    “您还年轻。”大祭司责备他的语气轻柔得像哄孩子,米哈伊尔没有得到过,但是听到过许多次,“别把什么关系都当做友谊。”
    米哈伊尔的那身秘银铠甲立在了长桌尽头。
    女人面对着米哈伊尔往花园小径上飘去,后者看也没看加布里埃尔,警觉得两只大手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响,挺直腰背,不急不缓地和女祭司抱持着不变的距离,一边从容开口道:
    “您说的是我,还是您自己?”
    “都有。”女祭司和蔼地说,“圣徒没有爱情,没有友谊,只有无穷无尽的赎罪和死亡。”
    “听起来您对这个身份多有不满。”
    两人在一处半圆形彩砖空地上站定。巨大浑圆的夕阳在一侧缓缓沉没,同时照亮了两个人,连脸颊上细小的金色绒毛都在晚风中清晰地颤动起来。
    女祭司举起双手,一支沾着血迹的锡笛凭空出现,在她唇边发出一个清亮的音节。
    米哈伊尔瞬间陷入了花与草的海洋中。玫瑰与荆棘冲天而起,茉莉花的花苞垂下来,像一个个少女温柔的面孔,却比她们的头颅更加巨大;坏女人吐出长长的芳香的花蕊舔舐他的脸颊,绣球猛地炸裂,花瓣像铁片一样斩断藤蔓。那些藤蔓没有倒刺,与花瓣一样柔软,却和海上风暴一样叫人难以挣脱;棕榈树的叶片巨大得像天使的翅膀,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拥抱他。
    米哈伊尔脚下发力大步向前,花园的彩砖在他脚下碎裂,瓷片企图穿过花丛刺进脚底,被他躲避过去。他深吸一口气,低喝一声,已有一半沉入地平线的太阳猛然升起,缠绕他的植物瞬间枯萎衰败大半,天堂鸟齐齐仰头栽倒,好似天国号角发出尖叫;他一枪刺出,却有一只只巨大的仙人掌从碎砖细沙中长出,随着笛声变换方位。“光辉少女”刺中了一只仙人球,浓烈的酸液喷涌而出,在地上腐蚀出点射状的黑洞。
    米哈伊尔在刺到仙人球的一瞬就点地掠后,拉开距离。方才枯萎的花草被烈阳点燃,一道冲天而起的火墙拦在两位祭司中间,旋即扑向仙人掌们。一株柽柳从火中站起,挥舞着正在燃烧的长鞭似的枝条,啪地抽向米哈伊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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