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呢?”
“五年中,我为他遮掩过十次,包括那两个最后‘意外去世’的。但尤利娅的事他没有说,也许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儿,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怀疑我了。不过,有一个还活着,是市政厅会计员司捷潘·尼古拉耶维奇的大儿子阿列克谢,今年九岁。去年尼古拉耶维奇准备送他去教会驱魔,我给他开了个方子,不致命,但看起来像得了荨麻疹,并喉咙肿痛,教会不收。呃,差点忘了,您要是去找他,告诉他用尾蝶花煎药,具体配方可以问问捷列金医生,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他一切都好,不过按照贵教会在这上面的办事效率,您出去的时候大约已经‘被阿诺德·爱德华兹用毒药害死’了吧。”
“您不用这么说话,我自会去保护阿列克谢,只要您说的是真的。”
“我在这事上骗您做什么?我甚至承认了自己为瓦西里神父害了这么多人,这是杀那个臭老头千万次也无法弥补的。”
“照您说的,修道院的墓园里至少该有其中的两座坟墓。”
“四座坟墓,六具尸体。”阿诺德又冷笑起来,“瓦西里神父是个讲究的,希望那些孩子到了密特拉的神国仍侍奉他左右呢。”
米哈伊尔毛骨悚然。
定了定神,他问:“按您所言,瓦西里神父是在哪里折磨孩童的呢?”
阿诺德一愣,苦笑起来:“是这样啊。那日设陷阱的塔楼……当然,因您的伟力,它因地基塌陷而毁坏了。在地下室,如果您相信的话。”
说完,他闭上眼睛,肩膀微微塌了下去,仿佛是疲惫又像是松了一口气,将脑袋埋进了膝盖里。这姿势显得他的膝盖瘦骨嶙峋,米哈伊尔黯然看了一会儿,也闭上了眼睛。
“抱歉,但我得问清楚……您具体做了些什么?”
“您不必道歉,但我也不想说。别叫我想了。”阿诺德厌烦地摆摆手,闷声闷气道,“有两个是被活活打死的……不只是瓦西里,伊格纳季也在其中,其他的多多少少……修女也会打他们。女孩乖巧些,更能忍耐,受苦更多,被打死的两个都是女孩。有件事我骗了您,大麻和罂粟大多是给他们准备的。要是还有一口气,至少能睡个好觉。我不想再想了,有什么意思呢?从上到下都烂透了。我杀不动了,这是最后一回,总也算是给阿诺德报仇了。查莱克是最烂的,连我自己都跟着一块儿干这种事。我逃什么呢?说到底我也不是好东西,既然是最后一站,直接烧了不就好了?我就是想活下去。可是活下去有什么用?”
“好,好,我不问了,您也别再说了。活着总是好的。”米哈伊尔有些焦躁地转过身去,阿诺德还在那儿神经质地絮絮叨叨着。
少年骑士走出牢房,顺手滋啦一声将铁栅栏扳回了原位。
“……等一等,殿下。”阿诺德想起了什么,忽然又抬起头来,只是目光十分茫然。米哈伊尔礼貌地停下:
“请说。”
吸血鬼问:“卡特医生怎么样了?这儿只有您在,我斗胆求您将卡特的事也算在我头上,多一个不多。当时他只是帮科兹洛夫耍了一下斯库尔图,我负责莫洛佐夫,三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您知道的,卡特还有妻子需要他照顾,现在斯库尔图当上了市长,我是没法做什么了,殿下,请帮个忙,卡特没有干什么别的坏事……”
米哈伊尔眨了眨眼睛,阿诺德竟在里头看出了一丝迷惑,不过没有在意:
“米哈伊尔,您是位义人,即使仇恨教会如我也无法迁怒于您。反正我是要上火刑架的,您就行行好……凯瑟琳,还有凯瑟琳,千万别忘了她。”
“卡特医生说……”米哈伊尔咬了咬嘴唇,阿诺德却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
“好,那挺好的。只是凯瑟琳,别忘了凯瑟琳。”
说完,他又低下了脑袋,再也没有抬起来。
作者有话说:
[1] 古兰经49:6 信道的人们啊!如果一个恶人报告你们一个消息,你们应当弄清楚,以免你们无知地伤害他人,到头来悔恨自己的行为。
第26章 11十一幼童(2)
米哈伊尔·库帕拉转身走上台阶,回到地面之上,吩咐几位弟兄处理修道院的事,便直奔阿列克谢家去了。
司捷潘·尼古拉耶维奇的家是一栋带前后院的三层石质小楼,红色的四坡屋顶上爬了一些蔫巴巴的紫藤和爬山虎。这些年里,教会多少给了一些帮助,爱德华兹医生开的药也基本不要钱,于是会计员一家的日子竟然因大儿子的病好过了不少。
罗林斯正在前院里为一个三岁男孩推秋千。他笑得慈祥且温和,脸上皱巴巴的纹路叫他看起来仿佛这户人家的祖父。
米哈伊尔勉强笑了笑,敲敲院门。女主人惊呼一声,赶忙请他进来,双腿并拢、双手高举行礼,又激动地说了好些奉承话,跑去屋子里准备面包和盐。
那个三岁小男孩咯咯笑着跑过来要抱,米哈伊尔蹲下去都还比他高出不少,轻松地把他举了起来。罗林斯没来得及阻止,小男孩哇地哭了出来。
米哈伊尔不知所措,跑出来收拾餐具的女主人也面色煞白,接过男孩啪地打了一巴掌,赔笑道:“实在抱歉,对不起,二位殿下,尼可还小……”
两位圣徒柔声安慰了几句,她才感激涕零地进屋去给男孩换裤子,一时忘了请他们进门。两人也不气恼,米哈伊尔甚至伸手叫前院一丛枯萎的月季焕发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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