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德听得愣住了,凯瑟琳还很不好意思:“……哎呀,当时我吓到了,一直往森林里跑。可那是米迦呀,他听到我的呼喊,特意来救我,要是我不跑,也许能看到……不对,我没道谢。怎么这样!太失礼了!”
凯瑟琳说得自己懊恼起来,立刻四处转转脑袋,双手做喇叭放在嘴边,大喊:“谢谢你,米迦——”
还没说完,就被阿诺德捂住了嘴:“别乱叫,会引来野狼的。”
凯瑟琳睁圆了那双绿眼睛:“那米迦会来救我们呀!”
阿诺德顿了顿,苦笑道:“你刚才很害怕,叫他的时候很虔诚。有时候是会发生这种事,不过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我知道。”凯瑟琳这下子也想起来了,紧张又失落,“他们会把我和米迦送上火刑架的。”
“只有你,没有米迦。”阿诺德恐吓道,“他们抓不到米迦。”
“可我被送到火刑架上烧,肯定会害怕地叫米迦、米迦,他像今天这样听到声音来救我,不就被抓住了吗?——对呀!所以我绝对不能说出去。医生,你也不能说!哎呀,我不该告诉你的……这是我和米迦的秘密!”
阿诺德哭笑不得:“我不会说的,到时候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躲在一个山洞里,只听到狼嚎。他们会以为坏人是被狼吃掉的,这就好了。就你还跟米迦有秘密呢……”
凯瑟琳听到后面很不高兴,但又不好反驳,噘着嘴哼哼了一会儿,说:“你跟他很熟咯?我不管。再给我讲讲他的故事吧……上回那个坏国王还没死呢!”
阿诺德把她抱得紧些,一歪脖子,凯瑟琳在他耸肩之前帮他扶正了眼镜。他一边小心地踩上几片枯叶,一边仔细听着各方的声音。风吹得森林呜呜响,除了狼嚎,还有些辨认不出的声音,阿诺德保持着警惕,却还是分心应付凯瑟琳:“米迦个子不高……”
“为什么你总说他矮?”
“因为我高,而且每一个米迦故事开头都是这样的。米迦只有一米七出头,常年穿衬衣、无袖毛线背心、长裤和短靴;没有外套,腰间束带,靴子的跟有七公分高。”
“嗯,我觉得很可爱呀。反正爸爸妈妈个子不高,奥尔加也只有一米六。我以后肯定也差不多,米迦够高啦。阿诺德太高了,我是家里的女主人,可不想被人看成小女儿。所以我以后要嫁给米迦!”
“你才十二岁。”
“米迦好几百岁了还是一个人呀,过几年我长大了他还是几百岁,没什么区别的。”
“……我们继续说那个国王的故事。上回说到哪里了?”
“坏国王把女儿献祭给恶魔,米迦拿着大剑出现了。嗯,对啦,他的剑长什么样呀?一定也很漂亮吧?”
“很漂亮。像封印着火焰的红色晶石,或者火焰本身。有……反正很长,米迦看起来挥不动那把剑。他也不把它挂在身上,需要的时候,那把剑就会出现在他手中。”
“它叫什么?”
“‘血之黎明’。”
“好酷!”
“一点都不——”
阿诺德的尾音戛然而止,一瞬间几乎停止呼吸。
一柄短剑直直抵上他的背心,一个冷酷得像十二月河床岩石一样的声音从后面升起来:
“刚才说的那些,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两人正绕过一座山丘,在两个土坡中间的小径上行走。那人无声无息地从天而降,凯瑟琳喉咙里的一声尖叫硬生生被对方比声音还要冷酷的眼神吓回了肚子里。
阿诺德不敢轻举妄动,凯瑟琳却在惊吓过后,趴在他肩膀上露出一点眼睛,看向那个中年男子。
他看起来是教会的人,穿了一身雪白长袍,肩衣上垂下两条红底白金边的绶带;温和的面容上是一双鹰一样冷酷的蓝眼睛,起皱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灰白掺杂的中长发披在肩头,露出生出皱纹的额头。
凯瑟琳想看看他是不是穿主教那样的红鞋子,却先看见了抵着阿诺德背心的短剑,害怕起来。她侧过脸去,看向一言不发的阿诺德。
医生似乎在笑。他的神情无法自控地扭曲了,凯瑟琳在上面看见了畏惧、仇恨和喜悦,还有许多她这个年纪的孩子看不懂的东西。
小女孩甩了甩脑袋,鼓起勇气探出半个头,被阿诺德伸手压下。神父一剑削向医生的手指,凯瑟琳连忙大叫:“阿诺德是好人!他是来救我的!”
阿诺德猛地往前一扑,轻巧地将凯瑟琳放在地上,自己却在山坡上撞出一声巨响。他撑着山壁,转过身还没站直,神父的剑尖也到了他的咽喉处,不过没有刺进去。
阿诺德咽了口口水。只是喉结上下一动,剑尖就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我是听人说的。我以前住在齐格弗里德联邦,七年前来波托西,六年前定居查莱克,市政府可以证明,跟战争没有关系,也不是农奴……我在那里听来的。当地的……当地的……丰收教会……不!我已经,我不是异教徒!”看见神父的脸色变了,阿诺德急忙指指远处的圣山山顶,“修道院的都可以证明,我很虔诚地信仰着太阳神!”
神父缓缓收起短剑,一双鹰隼般的蓝眼睛眯了起来,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罗林斯。”
阿诺德只反应了一瞬,就神情严肃地双腿一并、双手高举,问候道:“父神在上,请问是‘人民守护者’阁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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