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快递盒放到桌子上:“小草。”
几年来,这还是这只乌龟第一次有这么正式的名字。平日里只有唐必安会亲昵地叫它“小龟”,我有时候心情好,会叫它“小王八”。
确认过姓名后,纪晨风起身朝盒子里探出手。
他的靠近使我能轻易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气息,不是香水味,甚至不是沐浴露味,更像是……医院里随处可见的,大块洗衣皂的气味。
廉价,还有点涩。是我讨厌的味道。
纪晨风动作轻缓地拿起盒子里的乌龟,在我面前仔细做起检查。修长的手指抚过乌龟的每一片背甲和躯干,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病灶。
他的反应不似作伪,看来严善华并没有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他或许知道有人借了三十万给他们母子,但并不知道是谁。
他一定到现在都在感念那个帮助了他的“好心人”,心心念念想着早日把钱还给对方。哪晓得“好心人”并不稀罕他的三十万,只希望他快点去死。
话说回来,三十万还了三年,纪晨风预备再还两年才能还清,兽医这份工作看起来也不怎么赚钱。还不如去做模特,多接两个广告,说不准一个月就能还清了。
干脆给严善华一笔钱,让她把纪晨风送出国继续念书吧,省得他待在国内总让我提心吊胆的……
“你能……不要一直盯着我吗?”纪晨风将乌龟翻了个面,继续检查它的腹甲,说话时,只是朝我这边扫过一眼,又轻轻落回原处。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和我说话。
“抱歉,第一次见到真人,有点失态了。”露出笑容,我往后退了点,拉开彼此的距离,以降低自己的压迫感。
他没有回应,不知是并不在意还是懒得理睬。
见对方注意力全在乌龟上,我的唇角一点点回落。
不悦。或许他只是不习惯被人注视,但在此时此刻的我听起来,无论他说什么,都只觉得刺耳。
更何况……明明就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装什么神圣不可侵犯呢?
第3章 你知道你插得是谁的队吗
知己知彼才能更详细地制定计划,私家侦探的优秀程度远超我的想象。可以说,纪晨风在我这里不存在什么秘密。
我知道他的性向,知道他前任的名字,也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
纪晨风和对方算是竹马之交,小时候住在一片地方,到初中都是一个学校。高中虽然分开了,但可能是距离产生美,两人反而擦出了早恋的火花,背着父母偷偷搞到了一起。
然而,初恋之所以美好,全在于年少时无需去想未来和现实,仿佛只要心中有爱,一切都不是阻碍。贫贱夫妻百事哀,更何况同性情侣。长大了,总要考虑更多的东西,考虑两人的将来,考虑世俗的目光,也考虑亲人的感受。
爱情不能当饭吃,男人哪里找不到?细节不知,但应该是经过一番拉锯争吵的。竹马为了自己的远大前程,20岁那年毅然决然抛弃了两小无猜的恋人,踏上国际航班远走海外,自此与纪晨风天各一方,再无联系。
可能受了刺激,纪晨风自小就受损严重的听力从那时起便一日不如一日。最终在某天醒来后,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四处求医的结果都十分统一——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听力,如果不植入人工耳蜗,此生都将活在无声的世界。可一个人工耳蜗就要三十多万,并不是他们那样的家境能负担的。
严善华四处筹钱碰壁后,最终想到了我,唯一能帮助他们,也是绝对不会拒绝她请求的人。
四舍五入,要不是因为纪晨风喜欢男人,还没用的被男人抛弃,严善华也不至于跑来问我借钱。
现在被一个男人多看两眼就摆出一幅被冒犯的模样,装给谁看呢?
“桑先生,你有注意到它眼睛上的白膜吗?”纪晨风检查完小草,将它放回了纸盒里。
我看了眼盒子里正慢慢缩回脑袋的乌龟,眼睛上确实有层白膜。但老实说,我已经不太记得它正常的样子了,毕竟我虽然是它的所有者,但饲养照顾它的一直以来都是唐必安。
“它之前都是我弟弟在养的,我刚接手没几天,也不是很清楚它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样的。”我眼也不眨地编制瞎话,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纪晨风重新坐到电脑前,指腹敲击在键盘上,发出干净利落的声响。
“它的眼睛发炎糜烂了,白膜是炎症引起的分泌物,阻挡了它的视线,所以它才会无法觅食。”
“能看好吗?”我轻轻蹙眉,忧心问道。
打印机里吐出纸张,纪晨风撕下一联,将它钉在病历上给回我。
“嗯。”
医嘱上写着,每天用药剂清洗全身,晾干后在患处涂抹药膏,一日两次,持续一周,还需要把食物送到乌龟嘴边让它进食……
好麻烦。
“我最近工作繁忙,可能没法每天定时上药,能办理住院吗?”
这当然也是瞎话。这种脏活累活完全可以丢给唐必安,哪里轮得到我亲自动手?我这么说,只是为了达到进一步接近纪晨风的目的。
“让护士给你办理手续吧。”他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已经结束这次看诊,叫了下一个号。
相比起动物,他对人类的态度要冷淡得多。我不可抑制地挑了挑眉,简直要控制不住脸上的扭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