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这一下可知道巧儿心直口快的性子随谁了。
他看看楚浔,刚想开口,又想起身后的老丈人,只得好声好气的问:“今晚找个客栈歇歇吧?”
王爷连眼都没睁,直接摇头。
晚娘母子在京中,他实在放心不下,况且他也想早些见到程破空的尸首,一验真伪。
杜仲知道他的性子,只得无奈的掏出银针,同时伸手解开楚浔的领口。
楚浔吓了一跳,一把握住杜仲的手,睁开眼朝巧儿使眼色。意思是让巧儿把乔七带下去。施针的时候他不愿意外人近身。
可是老丈人却没觉得自己是外人。他转过身去掖了掖漏风的棉布门帘子,嘴里嘟嘟囔囔的说:“这么冷的天,扎什么针?受了凉不是更要命!”
杜仲一听立刻拉下来脸来说:“我给王爷施针止吐。老爷子莫非有微词吗?”
“止吐哪里用得着施针?含一片姜不就好了!”他说着又把嘴里的姜片吐出来放在手掌上。
楚浔觉得酸水往上涌,心跳又乱了。
“我的老爷子……”杜仲快要没耐心了。
“您就别在这捣乱了,王爷这么金贵的人,怎么能跟仵作似的成天含着葱姜?再说这是王爷的老病根了,我跟了他多年试了各种法子,也就施针管点用。”
乔七一听也来了劲,他从杜仲身后爬到楚浔身边说:“我们当仵作的怎么了?我们什么场面没见识过。新入行的把苦胆都吐出来的有的是,还不是就用这个土法子治了。姜不管用就加葱,实在不行再加两片蒜,没个治不了的。您这当大夫的不是也治不了自己的头疼,手艺不行连累着我们王爷活受罪!”
乔七把对杜仲的不满一股脑发泄出来。一旁的巧儿看的胆战心惊,生怕爹爹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爹爹休要胡说。”
乔七一看自己亲闺女也不帮着他,气得扯着嗓子喊:“咱们一家子的脑袋都拴在王爷的裤腰上,王爷有个好歹我们都活不了。我能胡说吗?”
楚浔脑中划过裤腰上别着几个脑袋的情形,脑仁里嗡嗡作响。
巧儿平日里一味的听话省事,他没想到娶妻也有麻烦事,就是这位老丈人。
杜仲此时彻底被激怒了。他捻着已经扎进楚浔胸口上的银针气得发抖。
“本神医药到病除,你们仵作也就是对付对付死人,怎么还到我这里指手画脚了!”
“啊……”楚浔突然痛呼一声,他紧紧锁住眉头,手掌抚上心口。
“王爷……”巧儿一见楚浔脸色不对,立刻扑到他身边。
此时杜仲才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度了,赶紧松了针急急的唤楚浔:“爷,怎么了?听的到我说话吗?”
楚浔疼的脸色铁青,攥了拳头抵在心口上,一字一顿的说:“你们都少说两句。都来!”
“都来什么?”
“都来?”
杜仲和乔七两人同时问。
巧儿毕竟是枕边人,一下子明白了楚浔的意图,她小手一挥脆生生的说:“葱姜和施针都来。只要王爷坚持到了禹州,就算你们两个一块的功劳。”
”我……”杜仲还没受过这么大委屈,他气结道:“凭什么要和他分功劳?”
乔七却是喜笑颜开的从怀里掏出姜片来递给女婿说:“乔家世世代代都是仵作,嘴里都是这个味儿。王爷莫要嫌弃,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94章 大白牙
楚浔一行人两辆车,充斥着葱姜蒜的味道,一路马不停蹄到了禹州。
也不知是乔七的姜片起了作用,还是杜仲的行针护了身,楚浔竟然一路安然无恙坚持到了地方。
虽说那人下车来还是脸色蜡黄,脚步绵软,但是好歹是没有大碍。
陈峰事先勘查好地方,他在路上已经给楚浔打过伏笔,告诉他程破空埋葬之处就是一个乱葬岗。可是当楚浔与巧儿来到近前时,仍是因着眼前的一派萧索而肝肠寸断。
太阳刚刚落山,一点余辉落在光秃秃的山丘上。
眼前枝桠稀疏,黄土遍地,哪里有像样的墓碑,只有几个简陋的木头板插在地上,写着各个孤魂野鬼的名字。
楚浔在陈峰的带领下走到一座新坟前。坟头没有祭奠的香火祭物,只有一抛新土。
”真的是这里?”巧儿将信将疑的跪在坟前查看。
陈峰点点头说:“肯定是,我打点了狱卒,他们说近日问斩的只有这一个案犯。”
巧儿回头看向楚浔,等待着他拿主意。可是那人却愣愣的站在一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地上的土。
“王爷……”巧儿唤他。
楚浔却像没听到一般愣在原地。他想起年幼的时候跟随程破空在船上度日。有的时候那画舫刚靠岸,就有人用篮子装着婴儿偷偷放在船舷边。
篮子里一般都是男孩。因为世人都知戏班不能收留女孩。
这些男孩子好多是因为有残疾才被人丢弃,可是程破空一概不嫌弃,能留的尽量留下。
他这一辈子不知养大过多少孩子,给他们饭吃,教他们手艺,甚至请先生带着他们读书写字。
这么一个天底下最最心软的人,却被泼上污名,最后以这种下场惨死。
楚浔有那么一刻开始怀疑,这世间到底有没有公义良善,为了这些世人呕心沥血到底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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