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样抓着楚寒江的手,好半晌,好像是天生有某方面的记忆似的,他跪坐在床上,把他握着的手放到了自己唇边,吻了一下,是一个很讨好的姿势。看起来乖巧可怜极了。
那段时间,他抗拒所有人的靠近,见到医生要给自己做检查就尖叫,一直往楚寒江背后躲,试了几次实在无果,加上当时的医生说过林也的脑部没什么问题,现在重要的可能是心理辅导,所以楚寒江带林也来定期复查的时候,也会约好心理医生。
刚接触心理医生的过程也并不顺利,林也拒绝他们和自己说话,拽着楚寒江死活不撒手。只有面前的这个医生——甘正明,林也才不那么反应剧烈,愿意他和自己说话,但他不会回答——醒来的那一年里他不会说话是这样,如今会说话还是这样。
完全当甘正明是空气。
“楚先生,您看您也常常带林先生过来——尽管他不理我哈,”甘正明把手里的病历单放下,实在没什么名堂可看的,“那您考虑一下我之前的建议?他能说话相信是楚先生耐心相陪,他感受到了你对他好,所以有这个好消息……您为什么不……尽量让林先生主动依赖你。”
闻言,楚寒江瞥了一眼旁边的林也,似是很不能理解甘正明的话,特别是在林也察觉到他的眼神后又往他身边缩了一点后,就更不理解了。
“吓唬恐吓他不算。”甘正明说,声音里透着一股累。
楚寒江:“……”
楚寒江收回了眼神,用一种简直像听到了什么外星人才会说这种话的表情看着甘正明,脸上竟然透出了一种迷茫,似是在说,我爱林也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吓唬恐吓他。
甘正明点了一下头,说:“您是不这样觉得,其实我也……”他说不下去了,别人的家事他也管不了,只好下巴一抬示意一下林也,“但林先生这样觉得。您真的没发现,他玩个飞机模型要问你,你一句话就能让他坐立难安很久,甚至刚刚一个眼神就让他身体下意识抖了一下。”
甘正明正色:“这不是主动依赖,是他不得不这样做,不然……”
他会被罚,楚寒江懂了甘正明的意思。
“所以,您可以适当地让他自己做一些决定,比如……去哪里玩啊。”甘正明觑着楚寒江的脸色,语气里不觉间带上了点希望他试试的意思。
但楚寒江应当是想起了林也之前的所作所为,这时也没在意甘正明话里的跃跃欲试,他脸上毫无表情,只说:“他太不听话了,老是乱跑。”
这意思就是表明不会听从医生的建议了。
甘正明无话可说,点头,表明自己尽力了,往后他们来了他还是会这样说,因为林也的情况确实已经别无他法。
从医院里出来时天果然已经黑透了,每条街上的灯都亮着刺眼的光芒,有的还五颜六色的,林也被这些色彩吸引了注意力,眼睛发亮的扒着车窗看。
车子在路上有些快的行驶着,景色很快就会成为残影,但林也却看得不亦乐乎。他像是没见过外面的风景,看什么都好奇,不一会儿连眼睛都微微弯起来了一些。
楚寒江讨厌他这种神色不是表现在自己身上的,车子在无意识间又快了,林也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他感受到了异样。扒住车窗的手规规矩矩收起来放到腿上,他磕磕绊绊地出声,“是灯……好看。”
楚寒江说:“回家给你装。”
林也又开始盯着自己脚尖,旁边就放着他的小飞机模型,现在也不敢玩,他点头说了一句“好”,语气和平时一样软。
夜里的风透过窗户闯进来,吹着人的头发,也吹着人的神智,可能是车里太安静了,甘正明的话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来。
——可以让他主动依赖你,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喜欢。到那时,他会不慢慢变好么?
首先,要给他一些自由。楚寒江想。
但这个想法刚一成形,他的眉头就皱得老高,显然是想起了林也之前到底有多么不让人省心,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不觉间紧了。
林也好像是有一点困了,他头开始一点一点的,但点完又立马抬头,看一眼旁边的飞机模型,一副我很困但我又很想玩只是不能玩的样子。
楚寒江心一下子就软了,戾气也随着这一软消失殆尽。
这个城市里的游乐园晚上十二点才清人,楚寒江应当是被晚风吹得不太清醒,已经很久不被允许出去玩的林也,听见楚寒江对他说:“想去游乐园玩吗?”
楚寒江以为林也会惊喜,就像他听见他不用拉下衬衫露出锁骨说可以咬却被要了一通而去花园玩时那样,眼里带着亮晶晶的光说“那我,去啦”,但实则这话出口后,楚寒江半天都没等来回应。
他奇怪地转头去看,顿时愣了。
林也肩膀发着抖,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团,露出的半张侧脸苍白无比,过了会儿他像是知道自己只这样没用,因此连忙抬头,用一张满是泪水与恐惧的小脸对着楚寒江,颤抖着嘴唇说:“老公,我乖,我乖的……”
红灯,楚寒江停了车,他还没从这场怔愣中回过神,就见林也已经解了自己的安全带,扯着身子过来吻他。
见人不吭声,他哭得更厉害了,“老公,不罚,我乖……不要木马……”
“你前妻结婚你这么不开心?”几年前,林也还没出事,秦慕带着还没过三岁生日的儿子再婚了,也是因为这个在和楚寒江订婚时,林也去跳了最后一次海。但当时还没出事时楚寒江这样说:“他们两个已经相处了一年多了,感情挺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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