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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真不喜欢爱的感觉,好似空得没有感觉,比恨更空虚,比怨更孤寂。
    于是第二天,他依然用怨和恨填满自己,使毕安打点了车马,天不亮就往潘府里去。
    潘凤书房里迎头见他,忙由书案上踅出来拉他,“昨日传话给你,你为什么不来?”
    “我有些私事办。”
    潘凤懒得计较,拿了一封信递来,笑容透着洋洋得意,“宁夏的信来,兵部那里大约过两日也能得到军情。常志君还算听话,在贺兰山一带拖延着,耗费了不少军饷,一月前又称病,如今是陕西都司在指挥作战,可惜缺了他这么位总兵,总有些后继无力。”
    “称病?”单煜晗粗粗看完信,仍旧折了低返他,“这么拙劣的借口。”
    “顾不上了,只要事情办成,什么缘由都成,或许拙劣一些,皇上才会细想想缘故。”潘凤落回座上,请他下座,“阁老的意思,抢在兵部的军情到京前,由你们太常寺上疏参奚甯目无法纪,绕乱纲常,等兵部的信一到,皇上要恕他也不能恕了。”
    单煜晗缄默片刻,眼色沉一沉,似乎稍有顾及,“我们太常寺上疏?恐怕不妥吧。”
    闻言,潘凤徐徐靠向椅背,似笑非笑地歪着眼眱他,“怎么,你怕什么?要不是都察院的施寻芳与奚甯是一丘之貉,也用不上你,策动御史上疏就是。可眼下不是无人可用嘛,只好你们太常寺操劳操劳。你放心,只要奚甯下了牢,户部的官员必定有变动,到时候,无非是卫珺顶上去,阁老向皇上举荐你去顶了卫珺的缺,怎么样?”
    箭在弦上,单煜晗亦不得不发,只得点点头,“我这就往衙门与陈大人商议,拟定了疏本交到内阁。”
    “阁老在内阁等你们的信。”
    潘凤将他送到书房外,拿一双笑眼凝望他玉树临风的背影,好似他是破阵的先手,要一举击破这多年来寒蝉僵鸟的局面。
    一阵雷厉风行,太常寺上的疏本递到内阁,潘懋候到下晌,打开一瞧,其中例数了奚甯诱/奸尊长、同宗通/奸、同姓相/奸等蔑伦悖理,败德辱法之不耻行径,可畏言辞激愤,字字珠玑。
    这厢午晌递来,潘懋拿了,下晌便亲自上呈惠德。
    惠德问了几句,不出潘懋所料,果然是顾左右而言他,未怒未威,只是笑笑,“奚大人这么个人,我记得朝中还有人说他不近人情,不曾想眼看就四十的年纪了,竟还‘晚节不保’,有些意思。阁老先别急着生气,等朕召他来问问,若真有此事,再罚他不迟。”
    潘懋见其有些玩笑之色,难免得提醒提醒,“奚大人向来是百官之楷模,出了这样的私行败坏的事,老臣亦不敢叫人晓得,先拿了奏疏来面见皇上。若真有此事,只怕惹朝野笑话,惹百姓议论官员之德行,因此不敢轻视。”
    惠德捋一捋须,歪在宽大的黄花梨管帽椅上,望着他伏跪的身躯,眼色似一把铁铮铮的细剑,荡满寒意,却倏地笑起来,“金巧,请阁老坐。说得也有理,依阁老的意思,该如何办呢?”
    “依老臣的之见……”潘懋在缓慢落座的间隙,心思转了几个弯,郑重地迎上一张脸,“皇上圣明,请奚大人来先问问也好,毕竟是男女间的私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麻烦就麻烦在,偏偏出在一朝次辅身上。”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惠德含笑点头,“有理有理。金巧,你说说,律法上怎么定的?”
    太监金巧迎前两步,莞尔轻笑,“老祖宗定下的,凡外姻,有服,尊属,卑幼,共为婚姻,各以奸论。可这就有些不好论了,奚大人与这位女子到底是什么亲,有无有服,都没查过,还得查查才好论罪。至于这‘同姓’不婚,奚大人与这女子,到底也没成婚,不过有没有夫妻之实,床笫上的事情,咱们更无从得知。”
    惠德呵呵乐了两声,睇回潘懋,“金巧也有理,阁老也有理,都有理。自古来,这家长里短的事情就是最难办的,简直一团乱麻。阁老关心下属,也不要急,问过了奚大人,该怎么论怎么论,不偏袒他,也不偏阁老,咱们就以法来论罪。”
    潘懋连番点头,告退出去。人一走,惠德脸色渐冷,拣起疏本递与金巧,“你抄下来,交给奚甯瞧瞧,看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接过贴,金巧暗暗窥一窥他的脸色,眼角拉出几条笑纹,“潘阁老是被奚大人逼急了呀,这才拿着这种儿女私情的事情做起文章来。这奚大人素日洁身自好,从不嫖宿娼伶男女,怎么偏在这种小事上露了马脚,实在也是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好一个‘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潘懋为除异己,费心了。”
    惠德不以为意地笑笑,歪在宝榻上假寐,晴丝晃一晃,将他的胡须恍惚照得斑白,一瞬间,光影如局势叵测。
    另一缕实打实的花白的胡须在斜阳里颤一颤,又静止,光束扫过鸡皮鹤发的一张脸,双眼低饧,呼吸平静,似乎睡着了。奚甯双臂微垂,耐心地静候在下,不曾出声打扰。
    须臾,乔淳打个颤撑起来,四下里望望,望到奚甯,方忆起前事,咳嗽两声,“桓儿是不中意松琴,还是别的什么缘由不要娶她?你细说一说,儿女婚姻,我倒是不大专横,只是不好向你岳母交代,总要说个能震得住人的缘故,否则你岳母能打到你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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