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就难在花绸如今既不能忍,也不想让,她感受过奚桓带来的磅礴的爱与自由自在,再回看那个囚禁她喜好与天真的牢笼,愈发一刻也不忍不得。
可不好叫奚缎云挂心,便回握她的手,枕在她肩上笑,“娘说的道理,我都懂得,您放心,我不会叫您操心,您只管安享您的清福。”
奚缎云没多问,摸摸她的脸,笑颜上逐渐罩来忧悒的凉雾,轻微的叹息似乎也难消解。
直到晚夕奚甯归家,走到屋里,见她似愁非愁,似忧非忧,总有些闷闷的不自在,与她说话,她总迟一会儿才接应,仿佛赍怀着千斤心事,把眉黛压沉。
锅里尚温着四样菜,奚缎云使唤红藕一齐端上来,糟鸭腊肉,并两样时蔬,配着两只碗,陪着奚甯一道吃。吃完饭,奚甯见她还是无精打采,便寻了副牙牌出来与她打九天,摸得天黑尽,谁家风笛越墙来,仍旧吊不起她的精神。
奚甯索性收了牌,搂她到床上去,“为了什么事发愁,说给我听听看。”
一问,便问出一声叹息,“我晓得绸袄在单家不太好,我想,是不是我错了,为着给常青办丧,拿了人家的银子,就把女儿抵出去报恩……”二人床上对坐,她仰脸怅怏地望一望他,垂下眼来,揪着扇柄底下坠的花穗搓弄,“我不该与你说这些的,你成日都忙着天下大事,我却总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请叨扰你。”
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奚甯心里,与朝中大事一般重。他笑一笑,将她抱在怀中,抚着她的背,“你说一说,她那里过得不好?”
奚缎云把脸歪在他肩上,凝眉想一想,“说来呢,都是寻常人家里难免的小事,婆媳不和,夫婿不管,也没什么了不得,熬一熬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可我的女儿,我不想她熬着,我想她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我养她这样大,虽说日子艰难一些,却从没见过她这幅样子,好像心里存了多少事似的,总不能开怀。”
“那你想怎么样呢?”奚甯一下接一下顺着她的背,手上不重不轻,有脉脉的体温,是毕生的温柔。
“我也不晓得,还能怎么样呢?”
游廊恍惚传来开门声,奚缎云没听见,奚甯的耳力却十分好。他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推开几分,似有知天命的从容,“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知道怎么办好,那索性就让孩子们自己去做。他们大了,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你放他们自去就是。”
他的笑颜仿佛有某种力量,令她的心也跟着安宁了,“你这话像藏着些别的意思,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奚甯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竖起手来,“没有没有,我发誓。你操心是操不完的,何必自寻烦恼?说起来,妹妹却比你有主意些,你倒不必担心她,她真有什么难处,自然会来告诉你。”
她不太相信,半斜着眼质疑,“真的没有事情瞒我?”
“真没有。”一眼就驱散了奚甯满身的疲倦,从下而上地涌来蓬勃的朝气,与他年轻的脸融在一起,仿佛真是一位翘首企足的少年,望眼欲穿地看尽她身体里。
看得奚缎云心里毛毛的,拢一拢衣襟,白了他一眼,“我月事还没完……”
“第几天了?”他脱口便问。
问得奚缎云耳根子一红,像露水压低了花瓣,她也垂下了脸,“第四天,明后日就没了。”
言毕,奚甯眼中的火焰些微明灭,他亲一亲她的嘴巴,舔过她的嘴角,“那睡吧。”
奚缎云分明听见他吁了一口气,某些无处宣泄的情与念在轻轻跌落。她忽然有些不忍心,抓住了他的手腕,又不讲话。有话,讲不出口,好像讲出来就真是伤风败俗,寡廉鲜耻了。
床边的烛光在她红艳花色的脸上闪烁,是一点倏明倏暗的心意。奚甯刹那就读懂了,笑着附耳与她说了两句,怕讲得太大声,烧了她的脸皮。
可他吐在耳廓周围的气,像一柄火把,仍然将她烧得通红,百转千回地看他一眼,“真的行呀?”
他把嘴巴贴在她的鼻尖,带着滚烫的呼吸,慢悠悠地游移到眉心,像嘴角噙着月光,深深幽幽地笑,“少不得我将就将就了。”
奚缎云似懂非懂,以沉默来应承。奚甯见她应允,便兜着她倒在枕上,撑在她上头,扯开自己,又扯开她,见她腰脐上栓着一根细细的黑绸带,底下连着一块绣玉兰花的黑棉巾子,遮住一片秘地。
他忍一忍,也不去扯,只把她腿拢一拢,俯下去亲她,“辛苦你。”
渐渐,奚缎云觉得腿上被他拉割得与他的呼吸一般滚烫,把她从里到外融化。他亲过她的眼与腮,咬着她的耳朵,呼吸像秘语,说着让人神魂跌宕的话。
她红着的脸偏向窗外,月亮早到屋檐上,只有一片如水的月光,在涤荡。
同时涤荡的,还有关于魏夫人虐待媳妇的传闻,渐渐在人言里越演越烈。从心肠歹毒弃病人不治又说到了单家头一房媳妇,甚至有那不怕事大的,竟与人窃议先前那一位夫人保不准就是给这魏夫人虐待至死的。
横竖流言不用本钱,便都没了顾忌,将这闲闻演说成一段传奇。
那魏夫人期初没管,到后来听见都把她说成了个杀人凶手,如何还能忍得?况又听见人说花绸好了,却不见回来,心里生了一万分的不自在,如火烧肺,叫来单煜晗在跟前就是一通怒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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