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个意思,您先别顾着哭,我这就去!”
奚桓又急又怕,急着去接花绸,怕则怕将奚缎云吓出个好歹来他如何担待?于是忙着招呼人套车,带着七八个人小厮往单家去。
红日嫩风摇翠柳,八分春色去,一半杏花休,却道是,云山重叠,分钗合钿,归期在眼前。这厢坐在马车里,想着接花绸回家,只把春风笑断,笑得虎牙歪出,露着一股天真的孩子气。
却在单府门前,收敛了天真,只表露出不动声色的沉稳。走到厅上,见单家二老皆在,他拂整衣袍上前恭敬作揖,“二老一向身子康健?”
“好、好,”老侯爷忙将拐杖抬一抬,向他指坐,“听说小公子殿试得了探花?真是年少有为,奚大人养了个好儿子啊,日后你父子二人同朝为官,确是朝廷之福,天下之福啊。”
奚桓谦卑言谢,将魏夫人睃一眼,眼神凛然间迸出些冷意,“我今日来,是受家中长辈之命,前来探望姑妈。听说姑妈身染重疾,家父与姑奶奶十分担忧,不知得的是什么病,二老怎么一早不使人到家报个信儿?”
这一问,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那魏夫人在上首,把下颌稍稍低垂,讪讪发笑,“大夫说是痘疮,我们家里并无一人得过这种病,也不知是哪里染来,急得阖家乱作一团,我与老爷煜晗一夜没合眼。”
震慑两句后,奚桓又软言相笑,“姑妈一向身体孱弱,从前在家就三朝五夕的生病。家父的意思,若是别的病,倒罢了,只是这个病不可掉以轻心,想着将姑妈暂且接回家治疗。一则,我家园子大,好将病人隔开,若在府上,只怕人来人往传出去,带累了二老与姑父;二则,我家一向是请宫里的太医瞧病,就是南京医署里也有相交的太医,或可请这些医术高明之人前来治疗;三则,姑奶奶她老人家听见女儿病了,急得险些晕厥,将女儿接到她身边,她眼看着,终归放心些。”
可巧那魏夫人正日夜悬心这个病过人,又怕奚家怪罪没照顾好媳妇。眼前听他一说,正中了她的胸怀,喜得险些要笑出声,到底忍者,拼命挤出两滴眼泪拿帕子穷蘸着,“是我家的媳妇,原该是我家照料,别说是这个病,就是阴司里来拿人,我们也要与鬼差拼一拼的!只是你既如此说,一来接回去是为媳妇的病好,二来也是为亲家母安心,我们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话音甫落,又忙慌慌添补几句,“只是接回去,到底怎么样,好歹时时使人往家来递信,叫我们晓得也好放心,结果好不好,我们都是要去接的,终归是我们单家的媳妇,我们没有不认的道理。”
“这是自然。”奚桓拔座起来,拱手作揖,“请带我先去瞧瞧。”
那魏夫人要带他去,又怕过上病,便叫来丫头领着往那屋里去。这时节花绸正睡在床上装病,听见声音,着急忙慌翻身起来扒在窗户上瞧,见一个魂牵梦萦的身影迤行而来,喜得她一颗心随他的步子咚咚跳个不停,险些从口里跳出来。
椿娘跟着一瞧,忙将她拽回床上,“快躺着,别这节骨眼儿上叫人瞧出来了!”
说话牵了被子将她浑身裹住,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眼儿将开未开,淡唇将启未启,眼瞧着帘外来人,被子里抬起只满是红疙瘩的小臂朝他伸过去,“桓儿,你来了?”
这弱弱的一声喊,险些把奚桓的心喊停了,又见她钗横髻亸,脸色惨白,眉间凝恨,游丝一系,他一时也恍惚起来,纷扰扰分不清真假,只顾去抓她的手,“姑妈,您好不好?”
花绸瞧他急了,忙趁丫头不注意的间隙里朝他挤挤眼,他这才心里落停下来。这厢使椿娘拣了衣裳,又等着红藕收拾了些要紧东西,拿了件斗篷将花绸团团裹住,勾着腿弯便抱起来。
走到外头,魏夫人见抱着甚为不妥,又想人家是自幼教养长大的侄儿,与儿子无一般,不好说什么,只是隔得八丈远地假意嘱咐几句。
不巧在府门口撞见单煜晗衙门归家,正打马车上下来,瞧见乌泱泱一堆人,又瞧见是奚家的车马,心知是来接花绸回去养病。
正有些疑惑,倏见奚桓抱着花绸出来,心里有些不悦,面上却周道着,“瞧见门前的马车,我就猜准是世侄来了,听说殿试点了探花?我一时有些忙,还没上家中贺过,请勿怪罪。”
奚桓把步子放慢,从石磴上蹒步下来,望着他笑,却有些高高在上的疏远,“小小探花,不敢劳驾大人。”
花绸窝在他怀里听见单煜晗的声音,只怕横生枝节,偷么将奚桓的衣裳掣一掣,示意他赶紧走。
奚桓却不急,刻意抱着她走向单煜晗,“大人向来公务缠身,连我姑妈病重,也不见在家守护,可见大人为公之心尚能抛家舍业,我又怎么敢劳动大人尊驾来贺?”
见他嘴角噙笑,眼色凛然,单煜晗猜出他心有不善。又看花绸病恹恹窝在他怀里,似落子归棋,春燕归巢,蓦地叫他心里不痛快。
可又怕过了病,不得不将脚退了几步,“世侄如今大了,还与姑妈亲如母子,我瞧见亦不禁动容。只是大路上,这样抱着终究不好看,放她下来叫丫头搀扶着就是。”
“噢?”奚桓乜眼一笑,两手将花绸微微递给他,“姑妈病重,有些走动不得,你们是夫妻,不如大人抱她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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