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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桂奉茶上来,花绸见其眼睛红红的,歪着眼打量她,“爷回来又罚你了?”
    “没有,”秋桂半低下颌,摇首间又撒下一滴泪来,“爷到书房里去了,不曾罚过我。只是奶奶,去西边儿屋里瞧瞧椿娘吧。”
    一听这话,花绸心头一凛,将才端起的茶盅搁下,磕出尖尖脆脆的一声响。
    红藕正收拾床铺,丢下被子旋裙来拉秋桂胳膊,“椿娘怎么了?”
    秋桂冷不丁跪下去,仰着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今儿奶奶往家去,放椿娘看家,她就在这榻上趴着打瞌睡,我与夏荷在屋里去午睡。下晌爷回来,没一会儿我们就听见屋里摔打东西的声音,走到帘子后头问,爷不许进。我心料不好,爷不许我们吵嚷,我们也实在帮不上椿娘什么,就听见她在里头哭喊,小半个时辰爷穿了衣裳出来,往书房去,椿娘在这里,要拿了绸子悬梁,被我与夏荷拦住,送回她屋里,现还叫夏荷看守着,不敢离人。”
    闻言,花绸脑子里嗡嗡作响,神游了九天,半晌才连眨了好几回眼,捉裙起来,“我去看看她。”
    西厢挨着两间屋子,一间是秋桂与夏荷住,角上一间是红藕与椿娘占着。
    长长一条廊,花绸走得忿涌如潮,推门进去,见椿娘卧倒在床,蜷得瘦瘦的一个背影瑟瑟震抖,满屋子哭声呜咽,将夜撕出凄厉。夏荷坐在床沿上,两片嘴皮子喋喋不休正做着无济于事的安慰。
    听见动静,夏荷捉裙让出来,椿娘却没动,哭声将花绸的肠子都绞断了,她坐过去,将她扶起来,摸了绢子蘸她的眼泪,“是我不好,我不该放你一个人在屋里。”
    椿娘呜哇一声大哭出来,势有雨打残红,风败哀柳之态。花绸又拉着她细看,翻她的衣裳,见身上有些青红印子,不像是打的,想必是与单煜晗推拉犟出来的。
    红藕年长,早年在奚府里又经过许多事,镇定许多,先请夏荷先出去,在床上搂着她安慰,“不要紧不要紧,人没事就好,今儿一遭,就只当是被狗咬了,性命没妨碍就好,先不要哭,不要吵嚷得人人知道,反于你无益。”
    一句“被狗咬了”蓦地像根针戳进花绸肉里,她慢吞吞站起来,有些欲哭无泪的悲怆,半晌无话。
    先前人没来,椿娘心里又悲又苦,眼前来人,哭得红肿的眼里,渐生出几分愤恨,将湿漉漉的绢子恨掷在地上,“我原在屋里打瞌睡,瞧见他进来,忙着给他瀹茶递水。不想他发什么疯,冷不防将我拽在床上,什么也不说,就来解我的衣裳。我又挣又骂,他却不管不顾,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老天爷,我的命怎么这样苦!”
    说着捶得床嘎吱作响,灯下黄黄,冷月溶溶,照着花绸两行清泪,凛凛地挂在脸上,“他不是冲你,是冲着我来的,是我害了你。”
    椿娘反倒不哭了,胡乱抹两把眼泪揪着眉头拉她的手,“姑娘说什么胡话呢?与您什么相干?是我没个眼力见,不知道躲着他些,您往自个儿身上瞎担什么干系?”
    她泪涔涔的眼竭尽所能地笑着,笑得花绸一阵心酸难捱。看了椿娘小半日,她忽然也发笑,像噙着一枚幽幽的火,噗嗤吹灭,蹿起一股冷烟,“处处都是豺狼,你怎么躲?没道理你躲他,你又没做错什么。”
    椿娘反劝,“姑娘别与他争,我原就是个丫头,这种事情东家有西家出的,没什么大碍,你别与他撕破脸,没好果子吃。”
    她只顾洒泪摇头,花绸却觉气血倒涌,恼天恼地,恼红颜命薄,恼世道不公,恼遍所有人,终恼自己,软弱无能,懦弱不争!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将她站在窗下身子刮得偏一偏,她扶着一张长案,两只手渐渐攥紧了,俄延半晌搦直一把羸弱的细腰站起来,像一阵风暴卷出门去。
    椿娘再顾不得自怜自叹,忙推红藕,“姐姐,你快跟去瞧瞧!”
    “那你怎么办?”红藕一霎有些慌张,看看两扇嘎吱嘎吱摇动不平的门,又转过眼来看她。
    “哎呀你快去!就像你说的,我就当被狗咬了,不会寻死,先去瞧姑娘!”
    红藕狠一跺脚,捉裙追出去,廊下急赶花绸。月光斜罩着花绸单薄的脊背,远远的,袅袅如嫦娥离月,却带着开山破海的气焰,与满腔日积月累的愤恨,一把推开了单煜晗的书房。
    满室烛火险些被破门的风拂倒,又颤颤地抖正,复照着单煜晗静怡的脸庞。他半点不意外,搁下手上的书欹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眱一眼花绸,“倒是头回见奶奶这么大气性,就为着个丫头?哪里至于,你陪来的人,本就是给我享用的。”
    “给你享用?”花绸走到书案前,身后的门被毕安吱呀阖拢,她回首瞧一眼,冷蛰蛰地笑转回来,“她是人,不是东西,凭什么给你享用?你说得冠冕堂皇,不也是怕吵嚷得人知道,素日文质彬彬的单大人,背地里却一副小人行径!”
    仿佛有什么戳一下单煜晗,他的唇角些微跳动,挑起眼乜兮兮望着她,“我小人行径?你装得倒娴雅端庄,可背地里不也是一副娼/妇行径?又是打哪里来的底气指责我?奶奶,我单煜晗憋着不说,是给你留脸面,你就当你做的那些个龌蹉事儿我不知道?外头做□□,在家给我装贞洁烈女?你不是不爱同我亲近吗?实话告诉你,我同你亲近,也觉得脏!就连你的丫头,也比你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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