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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家治完范宝珠的丧,终不见奚甯前来吊唁,撤了灵堂,仍旧使韫倩去还所借之幡。韫倩前脚走,庄萃袅后脚就有一堆怨言吹到范贞德耳边:
    “老爷瞧瞧,这做了多少年的夫妻,临了连送也不来送一送,这奚甯的心,真是比石头还硬!老爷如今快别指望他了,我看,早些另寻出路要紧。”
    范贞德欹在榻上,哼着咿咿呀呀的音调,“妇人眼光,还用你说?我早急另辟蹊径了。”
    “谁?”庄萃袅乐呵呵捉裙到榻上,两个眼像见着活菩萨似地紧盯过来。
    “单煜晗。”范贞德将手上的折扇柄逍遥地转一转。
    “他?他在京里,向来不大于人来往,能有什么门路?老爷可别是急得没路走。你这里大堆大堆的银子送过去,他什么也帮不上,岂不叫咱们白吃亏?”
    “所以说你是妇人之见,为了升迁,满京里谁的消息我不探听着点儿?别说他单煜晗,就是潘懋家里的婆娘今儿穿什么颜色的肚兜我都能打听出来!”
    说得庄萃袅千娇百媚地一笑,将他胳膊推一把,“说什么呢。”
    范贞德渐敛了笑意,唰一下抖开绢丝扇,扇上满题佛语,却洗不净他的利欲熏心,“他单煜晗能瞒得过京师的眼,却瞒不过我范贞德的顺风耳。你别瞧他对谁都敬而远之,可暗里早攀上了潘懋这棵大树,明上,又十分有远见地攀上花家这门亲事。我范贞德还真是服他了,他怎么就知道奚甯这么个硬石头,能待花家这门远亲如此上心?”
    “老爷的意思是,单煜晗早早的就与花家定了亲,为的是攀上奚甯?”
    “这小子……”范贞德咋舌不住,满嘴里的赞扬,“这小子真是不简单。他晓得奚甯在朝堂一不帮亲二不扶友,索性来了个两手抓!这些年维持着他洁身自好的名声,面上从不攀权附势,就等着与花家成了礼后,奚甯的眼睛能放到他身上去,他就能一步蹬天。”
    “那他又去攀潘懋做什么?”
    “他这是首鼠两端,各寻依靠。我看这小子野心大得很,绝不甘就在太常寺当一辈子差,他是想进六部、进内阁。”
    庄萃袅冥想一阵,挥扇转过来,“人家怎么样,与咱们没干系,我只问,老爷通了他的门路,升迁的事儿可有了信儿没有?”
    “没有我找他做什么?他与吏部验封清吏司高大人暗里打过招呼了,等他升上去,就考核我官绩,提补他的缺,太常寺寺丞。”
    喜得庄萃袅钗摇髻晃,“太好了!老爷在那‘和尚庙’里熬了这些年,总算能出头了!”
    “别忙着高兴,我有正事儿问你。”范贞德端坐起来,唰地收起扇,“奚府里,有没有可靠的人?为官,重在耳清目明,宝珠没了,如今奚府里打探不着消息,始终不妥。有个人在里头,我总是安心些,省得哪日奚甯查账查到我头上来,我还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
    庄萃袅笑睨他一眼,“哟,人家查的都是要紧的大官,何至于查你一个‘和尚庙’?”
    见他面色不佳,她立时正经起来,“有倒是有,往前时常到那府里去,有两个丫头倒与我说得上话,也拿了我不少赏,使她们盯着些,总是没问题。”
    “那你使她们看着些,有什么风吹草动,务必回话儿。多长对耳朵,总是没错。”
    范贞德笑倚到榻背上,口里又哼起小调,咿咿呀呀听不清,一双权势眼飘到厅外,望断金乌。
    月到晚夕,半窗明灭,夜风携带花香扑朔而来,镜中恰有春莺成趣,一个卸妆,一个拆冠,正是梦回海棠好时节。
    黄昏韫倩打发人回家传话,该夜就睡在奚府里,洗漱完,便与花绸并头枕在榻上,细说家常。说起她那门亲事,花绸满是叹息,“请期请的是什么时候?”
    “五月初六。”韫倩将头发顺到背后,与花绸对着脸说话,口里吐着淡淡兰麝馨香,“就个把月的事儿了,我的屏风你绣到哪里了?”
    说话间花绸爬起来,到箱柜里翻了两片卷好的莺色软烟罗铺在床上,“你瞧,绣了两面了,都是双面苏绣。”一面是百蝶,一面是半枝玉兰,“另两片也是玉兰花,绣好了连成一幅百蝶穿花花样,立在卧房里,雅得很。”
    “你用大绣架绣的?”
    “自然了,这么大一片,绣绷子哪里绷得开?”花绸收去箱柜里放着,一壁扭头,“那卢正元可有妾室没有?”
    “怎么没有?听说有三房小妾,年长的四十出头,年纪小的二十出头。”
    “那可有孩子没有?”
    “有两个女儿。”韫倩拿着扇坐起来,靠在粉壁上,“老早就嫁人了,倒不打紧。只是他没个儿子,娶我,就是在飞鸿寺打的卦,与我八字正配,说我能为他家生三个儿子。话儿说在哪里,回头我要是生不出来,还不晓得怎么开交好。”
    花绸抚弄着一把七弦琴,搊弄了两个音,仍旧挂起来,“生不生得了,又不是你说了算的。我看他先前有房太太,又有三房小妾,近五十的年纪,别是他自个儿有些什么病因吧?”
    “谁知道呢?横竖我生不了,世人就都说是我的毛病。”
    跳跃的烛光下,花绸迎面走来,带着抹俏皮的笑,“你若怕生不出人说你,我给你出个法子。回头你找个年轻力壮的,与他生了,就当是卢正元的,叫他当个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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