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谢汶拉开后台的帷幕绕进观众席,还没将小提琴放下,就听见不远处几个队员凑在一起说笑。
全场没有一个人在练习, 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紧张。
“咚、咚、咚”,舞台上地板与琴盒撞击,发出沉闷的三声响。回音被墙壁反弹, 在封闭的演奏厅绕来绕去, 显得震耳欲聋。
所有谈笑声戛然而止, 大家都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只见谢汶默然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似乎对这个现状不太满意。
“谢老师!”
其中一人像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跨下台阶, 拉住谢汶的手:“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
谢汶看着他热情的动作, 眉尖微挑,声色不动地等着他的下文。
“今晚我们就可以吃庆功宴了!”
“什么庆功宴啊?”这时孟蜀也走上前来, 听到这一句,耳朵支棱着凑到两人身边。
“就是谢老师先前介绍我们参加的选拔赛啊, 据说这事已经内定了咱们团, 乐团团长都收到信函了。”
什么?内定?
这项选拔赛胜出者资格不是要归到国际音盟弦乐组吗?为什么可以内定?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 一连串的问题瞬间蹦进谢汶的脑海, 他脸色微变, 眸子里闪过诧异:“这项赛事不是首都音协负责的吗?是谁看上了我们?”
难不成是向音?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大的权利, 否则也不会辗转而来托谢汶认真准备。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谢老师你去问问团长?”
“团长是弹钢琴的,今天应该没来吧,哎,谢老板──”孟蜀想劝住自家老板不要冲动,话还没说完,男人已经越过舞台,离开音乐厅了。
谢汶去后台挨个打开休息室的门找了一圈,没找到交响乐团的团长,随后他干脆找了张凳子坐下,取出手机飞快拨了一个号码。
“喂,小谢,怎么了吗?”
“团长,”谢汶迅速组织措辞,“听说国际爱乐乐团弦乐组选拔那件事已经有结果了,我们有了内定资格。”
“哦,你说这件事啊,”电话那头忽然笑了,暗示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首都音协会长亲自签署的内部文件已经密函发送了,借的谁的人情,你应该能猜到吧。”
谢汶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哎,小谢,先前怎么没告诉我姜总是姜氏集团大公子呢……”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知……姜知野推动的?”
“别在这里打哑谜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后面的话谢汶已经听不到了,唯有几个关键词在他脑海里冒出来:音协会长,任叔,人情,姜知野。
意识有点眩晕,铺天盖地的灯光以及空气中的尘土膨胀扩大,实质般挤压着谢汶的喉腔,令他说不出话来。眼前的画面倒退回前段时间的宴会上,姜知野微笑着牵过他,亲自把他带到音协会长面前。
“小汶,这是任叔,首都音乐协会的会长。”
看样子,姜知野从一开始就打算介入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汶胸口发闷,眉心深深拧起,握紧手机的指节因为尽力克制的薄怒而泛白。
电话那边还在继续说:“今晚的庆功宴已经订好房间了,你想叫上那位引荐人小姐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最好叫上姜总……”
“晚上七点一刻,你必须得来,可别迟到了啊。”
“──好,晚上见。 ”
谢汶挂掉电话,陷入长久的沉默,他站起身,皮鞋误顶在座椅的椅腿上,“哐当”一声巨响,木质坐具滚落在瓷砖,发出沉闷的重音。
误触的意外仿佛为此刻的不理解找到某种发泄方式,他单手提起座椅,对着墙壁狠狠一砸。这次的椅腿没那么幸运,坠在地上碎了半根。
这是谢汶第一次情绪失控,他一向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事指手画脚。就在此时,他要被姜知野刻在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搞疯了。
为什么总是肆意插手已经规划好的安排,为什么事情总是没有沿着既定的轨道发展?
地面像贴在海面上浮木,排浪般晃动着他的身体,眩晕着他的神经。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
谢汶闭了闭眼,翻出手机通讯录盯着姜知野三个字看了许久。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找对方说话,极端的情绪与不理智的想法会把两个人越推越远。
屋门被人轻轻叩响,孟蜀小心翼翼地道:“老板,你没事吧……?”
谢汶抬眸瞥了他一眼,眸子里印着血丝:“没事。”
孟蜀敏锐地觉察出他的状态很差劲,心里敲着鼓:“那今晚的庆功宴,老板还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谢汶平息道,“我要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包括每一个细节。”
说完这句话,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十分钟后和孟蜀一起从后台走出时,面上已经恢复如常。
同谢汶的心情截然对立,整个弦乐组都很兴奋,他们一整天都在围着谢汶道谢,当然,这种谢意并不是因为谢汶介绍了这么好的机会,也并不是因为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监督与教导,而是因为他认识姜知野。
他们在感谢他,庆幸他有姜知野。
这对自尊心很强的谢汶来说是一种耻辱,尽管造成这种局面的人是他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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