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来一趟,坐下慢慢说吧,中午一起吃个饭。”
程逸安正视着她:“吃饭就省了吧,我今天来找你不是叙旧的。小九丢了,你知不知道?”
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可是不知为什么,开口就是这样一句。也许小九的意义绝不仅仅只是宠物,它是宋珂曾经试着振作的开端,也是他们三人关系的纽带。
陈觉坐在那里,始终没有直视他的眼睛:“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他在原地烦闷地踱了几步,转过身来紧紧拧起眉,“我问你,你哥跟宋珂最近到底怎么回事,陈觉这王八蛋又干了什么?”
陈念仍是说:“我不知道。”
“撒谎!”站在她面前,他忽然高大得像一座山,“知不知道宋珂成什么样了?他——”这样急急地刹住,那双总是呆板的眼睛愤怒地瞪着,一副老实人被逼急了的样子,“你们实在太自私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是不是以为宋珂是孤儿就能随便欺负?告诉你,还有我这个大哥替他出头!”
向来是他为人敦厚谦和,她却牙尖嘴利常常损他,认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跟她急眼。送咖啡的小助理站在门口没敢擅动,心想,这是哪里来的野蛮人,怎么陈总会这样好脾气地容忍?
有外人在,两人僵在那里。
午后的阳光像一层纱,薄薄地拢在陈念身上。她姣好的面容微微侧着,整个人藏在那层纱里,过了好久才叫助理进来:“下午的会帮我取消掉,我有点事要处理。”
助理“欸”了一声,走到门口又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才轻轻把门带上,吱呀一声。
陈念低头捧起咖啡杯,杯壁烫手,咖啡入口极涩。可她却捧了好久才放下:“逸安,陪我出去走走吧。”
大楼附近有一条林萌道,两旁尽是装修文艺的咖啡馆和皮具店。平时工作累了她会来这里坐一坐,放空,一个人沿路走走。
自从父母离开后,她的日子是很孤单的。哥哥整天不着家,她又习惯了独来独来,偶尔出去也是跟宋珂。宋珂几乎顶替了亲哥的位置,载她出去逛街,陪她去游乐场看城堡灯光秀,帮她排队买手工甜品,玩累了送她回家休息,在别墅门口与她告别。曾经一度她都觉得宋珂就是她的亲人,可以依赖、可以倾诉心事的亲人。
走了一段,她两只手插在大衣兜里,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对程逸安坦白:“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个很自私的人。宋珂对我那么好,我却总是伤害他,逼他在哥哥面前保守秘密。这辈子欠他的早就还不清了,我也不奢望你和他能够体谅,只不过我真的没办法。”
她面容平静,声音却抖得厉害。
“因为我只剩这么一个哥哥了。你骂我自私也好,骂我无情也罢,我真的没有其他选择。”
左侧有车呼啸飞驰,车轮夹裹着风几乎与她擦身而过,程逸安急忙拉了她一下,“看车!”
她一下红了眼。
程逸安又气又无可奈何,把她拉到自己右边紧紧护着,口气却变得更加严厉:“你只有一个哥哥了,那宋珂呢?有没有想过他从小就孤苦无依。陈觉对他意味着什么,这几年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不要求你对他有多好,只想请你对他公平一点,行吗?公平一点。”
落叶从脚边拂过,陈念不作声,只是慢慢地往前走。程逸安在旁边看着她,想起一年前因为宋珂的关系与她初见,那时的她真可以用目似点漆、光彩照人来形容。他叫她“小念”,她叫他“逸安哥”,看似亲昵,实则活在两个世界。他们的日子要多糙有多糙,她却精致、细腻、美好得如同钻石,可望而不可及的一种奢侈。
时至今日他仍觉得她好。
“如果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把真相告诉你哥。”
她立刻摇头:“不行,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我哥好不容易从那件事里走出来,我们不能再逼他想起来。”
“他那是走出来吗?他那是忘了,是逃避。”程逸安坚决地反驳,“我看你真是自欺欺人太久了,缩在你那个蜗牛壳里不敢出来。”
也只有他会这样直言不讳。
陈念心乱如麻地垂眸:“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我不逼你你会面对吗?你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他当年敢于跟你爸闹翻,敢于放弃几十亿的身家去创业,宁愿卖车卖房也不向家里开口。这样一个有心气、有韧劲的人,要是哪天全想起来了,知道你跟宋珂为他做过的事,恐怕会比死了还难受。”
这些发自肺腑的劝告听得她愈发难以决断,只能停下来,紧紧地握着包带不松手,“我还是害怕。”
程逸安叹了口气:“你在怕什么我当然明白,我也不是逼你现在立刻做决定。但你真的要认真想想我的话,别说宋珂,连你我也担心,这种心事重重、担惊受怕的日子打算过到哪天去?你也这么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再为你哥哥操太多心。”
陈念眼圈通红,实在没有办法否定他的话,过了好久才静静地说:“哪里还有什么自己的生活,爸妈走了以后我就已经看开了,这辈子是好是坏,有哥哥就够了。”
“你呀你,年纪轻轻谈什么一辈子?”程逸安本想将她揽过来,顿了顿,最后也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你哥,宋珂,还有你自己,所有事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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