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意大利餐厅就在市区, 离苏迢迢最喜欢的咖啡店不远,她便带着陆礼冒雪穿过两个街区到店内打卡,给他按头安利了橙花冰酿。
两人在店里临窗的位置上坐了一会儿, 陆礼还给咖啡和咖啡店外的雪景拍了两张照,之后才慢吞吞地出发, 一路散步到附近的拙政园。
正值年关,园林里的人不多,来逛的也大都是本地人,一路上能看到三两携着长抢短炮的老头老太太,还有几对并肩散步的情侣。
拙政园以水为中心,雪天便呈现出和平日全然不同的韵致, 池沼飘雪, 曲桥水榭浮在水面上, 在雪中化为淡色, 明明灭灭。岸边垂柳在冬日分外消瘦,此刻落上了纤细的一道道雪痕, 平添了几分容光, 苍灰色的石矶、立峰也覆上白雪, 起风时吹雪似霰, 四处纷扬,恍若蓬莱。
到处都开始积雪,两人便没再撑伞,任由白雪落了满头, 在行动间簌簌地往下落。
苏迢迢为了尽地主之谊,本来还想给他预约个园内的讲解导游,可惜昨晚上网查了才知道旅行社最近在放年假,导游要提早半个月预约,只得作罢。
只是出于某种责任感,她九点多关掉资讯网站后又默默打开了拙政园的官网,开始一边做笔记一边熟读背诵这座园林的历史,一直到十一点才结束。
虽然她从小到大逛拙政园的次数没有五十也有三十,可在昨天之前,她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背过导游的讲解词。
但这会儿在陆礼面前,她当然不会表现出挑灯夜读的费劲样子,只是不动声色地清了一下嗓子,隔着细密飘摇的雪点问他:“你之前来过拙政园吗?”
“小时候来过,当时好像还在上小学吧。”陆礼把视线从头顶的廊柱上收回,一边开口。
“那你对这里了解得多吗?”苏迢迢又问。
陆礼想了一下,失笑着摇摇头:“我好像只知道这里是四大名园之一,剩下的就不太了解了。”
“那刚好,我可以给你介绍介绍。”苏迢迢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昨晚没白忙活,一边和他穿过庭院,一边开口:
“其实拙政园所在的这片土地,最初是唐朝诗人陆龟蒙的住宅,后在元代改为大宏寺。一直到明正德初年,御史王献臣辞官回乡,拓建为园,取晋代潘岳《闲居赋》中‘筑室种树,逍遥自得。池沼足以渔钓,舂税足以代耕。灌园鬻蔬,供朝夕之膳;牧羊酤酪,俟伏腊之费……此亦拙者之为政也。’意,命名为‘拙政园’。*”
陆礼一开始只是认真听着,不时跟着点头,直到她信口背了一整段的《闲居赋》,才满眼惊异地转头看向她。
末了,眼底的笑意越来越亮,只好低下头掩饰,喉结跟着轻轻滑动。
但苏迢迢的脑子里在过文章,无暇顾及这些,目视着前方,又绘声绘色地给他背了一大段:
“……王献臣死后,他的儿子一夜赌博,将园输给阊门外下塘的徐氏徐少泉,自此拙政园便屡易其主,几度兴衰:前后经过刑部侍郎王心一、大学士海宁陈之遴之手,从私宅没为官产,又从官产散为民居,1860到1863年还曾成为太平天国忠王府的一部分。辛亥革命爆发后,省议会在拙政园成立,一直到抗战胜利平江解放,拙政园才收为国有,距今已经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
好容易介绍完历史,苏迢迢才抬起视线,想去看他的反应。
下一秒就撞进他满含粲然的视线,清亮的眸子月牙似的弯起,卧蚕泛着浅浅的粉红色,春桃一般,就这么笑着问她:“你一直都了解得这么详细吗?”
苏迢迢刚才只顾着背书,谁知道才刚开了个头就被他识破,没忍住心梗了一下,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毕竟除了导游,谁也不会背什么太平天国忠王府的存续时间,甚至导游都不一定有她背得这么详尽。
片刻后也放弃了挣扎,抿唇摇摇头,挪开视线,小声嘟囔了句:“之前我也不知道……是昨天晚上恶补的。”
话音刚落,就听他禁不住笑出声来,很轻,但还是被她的耳朵给捕捉到了,只得没好气地抬头瞪他一眼。
陆礼见状,在她的视线下被迫端正起神色,颔首低声道:“辛苦你了,我很感动。”
苏迢迢这才作罢,别扭地闷闷哼了声。
只是背都背了,总不好浪费,苏迢迢后续还是尽心尽力地给他介绍了兰雪堂、芙蓉榭、天泉亭一系列建筑和景点,陆礼也乖巧地听完,时不时举起相机拍照。
一直从东园逛到中园,苏迢迢昨晚怕再背下去第二天早上起不来,大脑里的知识储备到此海棠春坞戛然而止,开口转移话题:“我介绍得差不多了……你都拍了些什么照片,快让我看看。”
陆礼把相机递给她,两人找到院子角落的石桌,扫掉凳子上的雪坐下,开始一张一张翻看照片。
他有随手删废片的习惯,存下来的照片并不多,苏迢迢没一会儿就看完了,便接着午饭那时的单反入门教学,拿面前的雪地作为背景板,学会了最基础的测光和光圈调节,还在他的指导下调了一个最符合她审美的数值。
之后站起身示意陆礼:“走吧,我们再往下逛逛,我来给你拍几张游客照。”
陆礼的脚步微顿,有些迟疑地开口:“真的要拍我吗?”
苏迢迢闻言,停下动作,抬起头问:“你很不喜欢拍照吗?如果很不喜欢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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