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文学院还作了一点预设反驳,认为当下引起争议的“女士优先”举措,比如女士优先车厢、女士优先停车位,恰恰是违背了“女士优先”这一价值背后的深层内涵、没有尊重女性的意见, 才会引发社会争议、造成负面影响。
因此, 只要“女士优先”能够被正确地贯彻落实, 那么就可以推动性别平权。
正一的陈词思路很清楚, 在她结束发言的同时,反方的几位辩手也跟着停下笔。主席开口:“下面, 有请反方四辩质询正方一辩。”
苏迢迢起身, 这道辩题不适合过分激进的风格, 她的语气甚至比之前做一辩接质的时候还要温柔:“先和您方确认第一个共识:当下的性别平权现状很差, 是吗?”
“是的。”对面毫不犹豫地应下。
“好的,这也是我方承认的现状,性别平权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2020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显示, 在153个国家中,东亚三国的排名分别为106、108和121名,性别平权运动在东亚国家进行得尤其艰难。”
苏迢迢摆上例子把这一个共识立住,紧接着道:“再和您方确认一个共识,‘女士优先’脱胎于中世纪的骑士精神,被认为是一种绅士礼仪,是吗?”
“我方在一辩稿中已经提到了,虽然它脱胎于中世纪,但随着时代的变化,它的内涵也在改变。”文学院作为A大老牌的辩论强院之一,实力不容小觑,对面这位一辩是校辩协的现役成员,原本是专门派出来针对陆礼的,在接质方面出了名的稳健。
但苏迢迢只需要她认下前半句就够了,快速切掉后半部分,结下共识:“内涵是否真的能够改变我们稍后再论,对方辩友首先承认了‘女士优先’发源于骑士精神,最先提出‘女士优先’的恰恰是一个男人。”
对方一辩敏锐地嗅出不妙,开口反驳:“对方辩友,内涵在改变我们一辩稿已经说得……”
“这一点我们稍后再论,”苏迢迢提高声音打断她的发言,坚定地把自己的质询节奏推下去,“下一个问题,在当下这个社会中,您方觉得‘女士优先’这个词最广泛的使用场景在哪里?”
“对方辩友,我们所追求的是被正确使用的‘女士优先’,比如在法律中优先制定女性发展的纲要。”正方事先显然准备过这个提问,脱口回答。
但苏迢迢的这个问题准备得很刁钻,拿现状打理想,让你的理想站不住脚,怎么答都是坑。
所以等对面的话音刚落,苏迢迢便弯起唇角,笑着指出:“对方辩友没有正面回答我的现状问题,因为事实是当对方辩友确立了她们理想中的‘正确使用的女士优先’后,就会发现当下社会绝大多数的‘女士优先’在她们的定义下都是被错误使用的:它仅仅存在于社交礼仪当中,仅仅是男士先让女性点菜、先帮女性打开车门而已,她并不能给女性带来实质性的有助于性别平权的利好。”
“对方辩友,我方已经承认了平权现状很差,正是因此,我方才认为真正为女性考虑、为女性着想的‘女士优先’价值观能够得到推广。”正一开口,不着痕迹地把局势拉回来。
“对方辩友,我方充分理解您方的诉求。但我方要指出您方的口号在当下的现状中推行不仅要面临更大的阻力,而且推行的效果弊大于利。”苏迢迢顺势架构了她们这方破题的思路,先打现状,再打弊害。
正一紧接着否认:“对方辩友,‘女士优先’支撑平权运动的价值观,并不纯粹只是一句口号。对方辩友刚才所说的一切显然都只针对我方的这句口号而言,实际上已经完全认同了我方的价值观。”
“您方的这个价值我方在一开始就承认了,我们最终想要抵达性别平权的目标是一致的,难道对方辩友觉得我方不渴望女性权益提高吗?难道您方觉得我方不认同这句口号是因为我方不想要性别平权吗?”苏迢迢用两个反问和一个共识堵回了对面的攻击。
然后在正一语塞的当口,接上自己的话头:“我方和您方的分歧恰恰只在于口号和操作上的问题,您方的这句口号恰恰和您方想要抵达的目标相去甚远。”
苏迢迢这场质询最大的目的在于切掉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目标,比如价值,比如现状,进而理清双方最大的分歧——“女士优先”作为性别平权的口号是否妥当。
随后建构她们这场比赛的整体思路——
“不论什么样的价值,都需要借助口号、需要借助语言的力量推行,这叫师出有名,”苏迢迢把对面的价值和口号绑死,接着往下推,“因此,为推动性别平权而制定口号绝不是平地起高楼、不是空口画大饼,我们首先要考察现状。
“而真正的现状是,‘女士优先’这个词最先由男性创造,‘女士优先’这句话更多地由男人说出口,从中世纪到现在,男人始终掌控着这个词的使用权和解释权,撰写了《符号学基础》的社会学家罗兰·巴特曾说‘谁能说话,谁就有权处置语言’。
“因此我简单结一下对方辩友在立论稿中所提出的观点,她们今天打算做的事情很复杂,开展起来也相当艰难。”苏迢迢把对面的观点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还列出了一二三四:
“第一,她们首先要从男人口中夺回话语权、夺回‘女士优先’这个词的解释权;第二,她们要让整个社会相信过去男人口中的那个‘女士优先’是不对的,而她们口中的‘女士优先’才是正确的;第三,这样之后,她们才可能以她们口中的‘女士优先’作为价值导向,推进性别平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