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估计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对面这个恐怖的四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愣了两秒才回答:“就是这个意思。”
苏迢迢欣慰地点点头,转头看了眼计时器,还剩二十多秒,刚好够她按照赛前既定的战术一步步落实:
“既然我方退了一步,我想对方辩友不妨也退一步。您方所谓的容易与自私行为发生混同的利己行为,比如只有一瓶水我喝了你就会死,这都是非常极端的例子。然而这些例子在灾难中的占比有多少呢?我想并不高吧?更多的还是那些趁火打劫、多吃多占的人,好比疫情期间囤积口罩高价卖出的人,他们不算大奸大恶吧?毕竟十块钱的口罩虽然贵,但不至于把人逼上绝路。这些在我们普通人心中普遍存在的狡猾与自私,才是真正徘徊于善恶边缘的、我们今天需要讨论的重点。”
苏迢迢最后的一句话正好压在倒计时结束响铃的那几秒,对面没时间作反驳,只能闷不做声地坐下,低头看桌上准备的材料,脸上的表情被刘海的影子阴阴地拢着。
三辩席上的宁欢见状,忍不住偷偷凑过来,问了句:“迢姐,你好像把对面一辩打哭了诶……”
“怎么会?”苏迢迢弯起眼睛,压低声音道,“我都打得这么温柔了。”
第16章 . 迢迢有礼 大明湖畔
一辩的陈词结束,比赛开始进入赛前无法预料的质询与自由辩环节,这道辩题的难辩性也在这几个阶段的混战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比赛的战场在定义争夺、道德谴责的尺度和效用几个方面来回横跳,直到反方在三辩质询环节打出一个奇妙的论,认为道德谴责没有法律来得恰当,因为法官可以判断一个人到底有没有期待可能性,但是普通民众没有,因此他们不具备谴责的可能。
当时作为二辩的方菲菲很好地驳了法律这一条,回到她们的立论上来:“对方辩友,你想把一切诉诸法律,那我方要告诉你这过于理想化:法律资源有限、法律有其滞后性,这种滞后与失效在灾难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而道德正是对法律最佳的补充,尤其在灾难中,我们更应该及时地用道德去谴责那些一目了然的自私行为,用道德去规范和约束人性中的恶念。”
辩题的讨论到了这里,就又回到了苏迢迢在质询环节跟对面提出的问题,开始就“怎么判断一个人到底是走投无路还是纯粹的自私”不停扯皮,只是现在成了回旋镖,双方都没办法绝对争夺下判断标准,因此没有哪一方可以占据优势,各打五十大板。
于是宁欢在质询小结里提出:
“对方辩友今天有意将走投无路和纯粹的自私之间的界限模糊化。然而事实上,对方辩友今天所举证的例子都带有鲜明的走投无路的特点,这不正说明对方辩友实际上能对走投无路做出精准的判断吗?
“因此,在我方的定义之下,这些走投无路当然是不需要谴责的,我方今天真正想讨论的是那些既不是罪大恶极也不是走投无路的、徘徊于善恶之间模糊地带的自私行为,这一点上,在对方辩友在我方四辩的质询环节中已然与我方达成共识。
“既然如此,对方辩友后续为什么会和我方出现分歧呢?那是因为在他们的举例中,灾难中似乎只有罪大恶极和走投无路两种人,那我方是不是可以认为,您方今天是在挂羊头卖狗肉,实际上根本不想跟我方讨论模糊的善恶呢?”
苏迢迢没想到这场比赛都打到质询小结了,双方还在定义上拔河。反方之所以咬死不肯放松,大概是因为他们今天把整场比赛胜负的赌注都压在了定义这一点上,一旦被攻破,全盘皆输,犯了辩论场上的大忌。
但好在她们这边做了另一手准备,在自由辩里专攻谴责的效用,最后让苏迢迢在结辩中以价值升华美美收束:
“……因此,在灾难期间,谴责是一种凝聚的力量,让人们以道德准绳约束人性的弱点,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在灾难中筑起道德的高墙,建立起灾难中至关重要的秩序,将人性之恶可能造成的危害降到最低。
“而在灾后,谴责更是一种重塑的力量,象征着新的开始,是一道指引释放出心中野兽的人们通向文明社会的门。如果不受到文明社会的谴责,不植入文明社会的价值尺度,人或许就永远停留在成为野兽的那一刻,永远无法回归文明社会,这对他而言不是一种残忍吗?
“今天对方辩友完全放弃了灾难中文明的价值准绳,使得灾难世界不断下陷、与文明社会出现断层,也将那些在灾难中暴露出兽性的人们放逐于蛮荒,那么那些经受过灾难的人们又将要以何种途径、何种面貌重返正常社会呢?
“因此我方今天坚定地认为,灾难中的自私,应该受到谴责。感谢各位。”
比赛正式结束,总算到了可以光明正大在台上摸鱼的环节,苏迢迢揉了揉因为过度用脑而发烫的太阳穴,抬手托腮,开始毫不掩饰地欣赏起台下的马佳和颂学姐。
边上三名裁判今天讨论的时间也意外的短,陆礼收齐打分表后,微微倾身,跟马佳和颂说了句什么,然后就看她点点头,冲他微微一笑。
苏迢迢看到这一幕,眯起眼睛,心下微酸,意识到陆礼作为新一任法学院辩队队长,跟马佳和颂的关系估计很不错,要不然她也不会传位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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