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荷松快笑道:“妈妈,有什么忠告吗?”
“你会听?”
“听听也无妨。”
“听听也无妨……”祖逸风笑了,“摒弃母性,警惕男人,你就能一往无前了。”
前面四个字略显激进,祖荷一时沉默,不知道陷入“听听也无妨”的思考,还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祖逸风说:“母性要是好东西,早就轮不到女人头上,男人肯定先给他们自己造一个‘父性’。不然为什么媒体采访男企业家,不会问怎么平衡家庭和事业?”
祖荷盯着她问:“妈妈,你是不是曾经后悔生过我?”
卧谈会变成“趴谈会”,姿势不寻常,问出什么不寻常的问题,都不足以为奇。
祖逸风调整一下枕着的脑袋,温柔回视她:“我现在很爱你。”
祖荷扑哧一笑,可能刚才技师太用劲,酸到她眼角了。
“从你给我的财产看出来了。”
祖逸风也笑,两条年糕像沸水一样扑通扑通颤起来。
“我好庆幸你是女儿,要是儿子,我可能没法从你爷爷那里抢过来,也不知该怎样单身养育一个跟我不同性别的孩子,自己作为女人的经验都教不了他吧。”
祖荷说:“更庆幸能碰到妙姨这样的全能阿姨吧。”
“我怕你伤心才没提。”
“你还记得她,我就不伤心。”
“我不可能忘记,”祖逸风说,“生养孩子非常辛苦,这么多年多亏有她。其实你也会觉得她更像一个妈妈吧。妈妈的语义可以很丰富,我的确只完成生产部分,更艰难的养育责任她帮我完成了。所以,我说的‘摒弃母性’不等同‘泯灭良知’,而是我希望你慎重选择婚姻和生育。”
“妈妈,你还记得上学我痛经,说过以后不想生孩子吗?我还听说过一种荒谬的说法,婴儿会带走子宫寒气,生过孩子就不会痛经了——”
祖逸风厌嫌嘘声:“连喻老师那样常年锻炼体质好的,刚生完那几年来一次腰酸一次,更别说我了。”
“就是嘛,月经只是脱一层膜在那么疼了,生孩子可是剥落一团‘根深蒂固’的肉,就跟剥一只柚子一样,”祖荷说,“我现在还是一样的想法,不想生孩子;既然不生孩子,也没必要结婚了。”
祖荷的成长不缺爱,不缺尊重和自由,自然不会巴望情人的宠爱,想着通过婚姻逃离原生家庭。
这也是她不那么在意前男友们的原因——对喻池的多少也受此影响,若是缺爱,恐怕从他失控拥抱她的那一刻,她也迫不及待投怀送抱了。
“再说,妈妈你给我那么丰厚的财产,”祖荷皱了皱鼻子,像小时候不想跟邻居小男孩分享她的宝贝,“我可不想结婚跟人平分。”
“我记得小时候你得到一点什么新鲜玩意,也死命护着,不想跟邻居小男生玩;但你姐姐一来,无论多么珍惜的宝贝,你都要第一时间拉她一起看。”
祖荷说:“因为男生喜欢搞破坏,从小到大都是,哪有姐姐妹妹们那么好。”
祖逸风怜爱望着她:“不平分就不平分吧,你爱分给谁就给谁,反正等我真的‘逸风’以后,一切都是你的了。”
“妈妈,”祖荷想起蒲妙海的笔记本,里面的内容在她走之后,越发显得陌生,“你看,我会看着你退休,你也得看着我退休才行。”
祖逸风心算一下年纪,豁然笑道:“这我可以答应你,我们家的女人都可以活到90岁以上。”
两个血缘上是母女的人,关系上更像闺蜜,闺蜜比母女平等,又比朋友多出一层同胞特有的亲密。闺蜜才不会奢望对方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只希望健康快乐,情谊不被渣男离间。
这种和谐的关系得益于祖逸风的清醒和远见,早早摆脱母亲角色的控制性,把祖荷看做一个人:她先是一个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慧眼如珠的投资者,性格可人样貌出众的女人,许多人交口称赞的好朋友、好同事,最后才是她祖逸风的女儿——这在中国家庭里是多么的罕见,孩子往往只是未了夙愿的继承者,光耀门楣的附属品,甚至传宗接代的工具。
跟一个成年人保持一段长期和谐的关系尚属不易,祖荷无法想象帮助一个懵懂小孩构建世界观、不断化解矛盾所要耗费的资源和精力,婚姻和生育对她来说无疑会是最折本的投资。
祖荷翻个身仰躺,天花板禁锢不住想象,她仿佛拥有一片自由无垠的天幕,璀璨星河等待她的探索,语气跟着思维活络而烂漫。
“妈妈,我们两个趴在这里好像两条肠粉哦。”
“够火候了,该出锅了,”祖逸风咯咯笑着慢慢起身,“去游一会?我好久没跟你一块游泳了。”
祖荷也起来,笑道:“你这几年都跟喻老师——不对,喻校长——游了吧,好像你教会我游之后就很少跟我游了,让我看看她有没有把你带快一点。”
“咦,是我教会你游的吗?上年纪都忘记了,我还以为妙姨教会你的。”
“我教会她的呢。刚开始她游得比我快,但一直故意让着我,后来……倒是真的游不过我了,我长大一点了……”
妙姨看她长大,她看妙姨老去,然后现在似乎轮到了祖逸风……
祖荷皱了皱鼻子,难掩酸涩说:“你可不要故意给我放水。”祖逸风笑着说:“好吧,让你检验一下喻校长关门弟子的实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