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良平说:“那就却之不恭了。”
“那么勉强?”
“嘿嘿,矜持一下。”
两人自顾自一笑,这边喻莉华回到电话上,跟他确认大致出行日期,让他订酒店。
于是,喻池潇洒挥别言洲,准备一个人留在学校等家人团圆。
“嘿,我真希望我也不用回去,”言洲说,“除夕到初五天天要回答有没有交女朋友,什么时候带回家让看看。”
女朋友显然是个伤感话题,他们不但没有,还要天天被叨叨,就像喻池也不希望别人整天惦记他离家出走迷了路的左腿。
临近期末,考试当头,言洲不用取学生证,也懒得往他这边跑,喻池在电话里跟说:“珍惜吧,过两年还要被问工作。”
最后一科考完,校园逐渐清冷,喻池等到了一年未见的喻莉华和蒋良平。
两人还没逛过冬天的校园,之前说好先逛一圈,再去坐小冰车。
喻池暴瘦一圈,左腿只剩一半,拄着两支肘拐像个稻草人徐徐而来,别说频频回首的路人,连喻莉华和蒋良平也愣了一下。
喻莉华围巾刚巧漏开一个风洞,蒋良平侧过身给她理了理,掩饰惊讶神色。
喻莉华也从意外中醒神,沉声问:“一会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蒋良平还有点懵:“说什么?”
“开场白啊!”
“哦哦,你说吧!”
这种“大场面”还是喻莉华才能镇得住,就像喻池刚截肢醒来,也是她先尝试交流。
喻莉华强调道:“一会你别提祖荷啊,千万别提,美国都不要提,记住记住。”
蒋良平收回手,说:“你跟她妈妈那么熟都不提,我提干什么。”
“就怕你一激动就说漏嘴。”
“……我嘴巴又不漏风。”
喻莉华换上笑脸,款步到喻池跟前,轻声说:“换身装备了啊。”
又长一岁的喻池虽然学生气未脱,时间已经在他神色中析出一些成熟,再也不能与刚入象牙塔的毛孩同日而语。
喻池扯出一个笑,说:“瘦了点,假肢穿不下了。”
显然他的“点”跟大众认知存在吨位般的偏差。
蒋良平抿了抿唇,默念喻莉华的提醒,没有说话。
这半个多月喻池尽可能把自己灌胖一点,照顾一下这两位“加起来八十高寿”的中年人的心脏,本来冬天容易长胖,但他这边收效甚微,吃进去的每一大卡热量都用来抗饿御寒,愣是没囤下一点“过冬粮”。
气色倒是有所回转,有一点点“人味”,不再那么僵尸了。
他不得不补充:“……期末累的。”
喻莉华笑道说:“没关系,我们假期补回来。”
在这种不寻根究底的尊重里,喻池悄悄松了一口气。
上一次带家长游览校园还得靠指引,这一回轻车熟路,喻池甚至可以讲出一些他与之相关的小故事,亲近感非同一般。
学校离住处有一段距离,喻莉华让订的酒店型公寓,他们停留三周,相当于短租,有厨房可以自己做饭。
喻池便锁了宿舍,把自己一些日用品和衣物拉到公寓。
喻池受喻莉华影响,小时候来北方度假学会了滑雪;现在显然暂时不行了,只能去冰场溜溜小冰车。
今日天气预报无雪,来京第一餐,蒋良平竟然从行李箱掏出姥姥牌笋干,做了一道笋干排骨煲。
“知道蒋老师讲究了吧,”喻莉华饭毕擦着嘴巴说,“他吃不惯外面的菜。”
蒋良平笑道:“这不一年没给喻池做过饭了吗。”
喻池很给面子添了饭,是近来吃得“最香”的一顿,可能他现在的确得靠家里饭菜才能回到原来体重。
略作收拾后,一家三口往冰场出发。
蒋良平习惯性打起哈欠,小幅度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提神,换做在家,早上床午休了。
喻池来这边后发现周围几乎没有人午休,通常吃过午饭走回宿舍,又差不多要走去教室上课了,过来一年多,竟然戒掉了十几年的午睡习惯。
喻莉华领着两人排队买票,回头一笑:“蒋老师,一会可别睡着啊,这天很容易变冰雕的。”
售票处的中年男人正好站起伸懒腰,顺便把票递出来,发现异常似的顿一下,收回票据,脑袋探出推拉窗。
“哎,帅哥,你这不能进啊,”男人下巴示意喻池的肘拐和残肢,“容易摔倒的吧。”
喻池紧抿嘴唇,没有立时反驳。
周围人的目光齐齐杀过来,像舞台的氛围灯,无形烘托出主角的困境。
喻莉华接了一手空,手掌依旧固执伸向男人:“大哥,您开玩笑呢,我小孩每天能跑5公里。”
中年男人回望喻莉华,眼神像在说“你才开玩笑吧”。
“前阵子有个男的比他大一点,就摔了,家属想找我们赔偿呢。我们啊,付不起这个大责任,”中年男人探出上半身,戳戳窗户旁边的购票须知,指尖点在“癫痫”和“精神病”中间的“残疾”字样,“看到没有,不是我不通融,这是明文规定的啊!”
蒋良平刚才早就默默研读购票须知,指着“残疾”下面几行,说:“也没有说‘禁止’啊,只是‘确认’,‘如导致不良后果,公园不负担任何责任’,我们也不会找你们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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