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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来想带鲜花,蒲妙海提醒有些人会花粉过敏,祖荷想起傅毕凯的话,她跟喻池的确一点也不熟。
    祖荷最后捧着一盒托祖逸风带回的草莓,其实也不知道喻池爱不爱吃,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吃。
    三人间的病床,喻池最靠窗户那侧。
    其他两床都有家属陪护,唯独他一个人闭眼仰躺,不知道家属暂时去了哪里。
    边柜收拾得很干净,没有像其他两床堆放杂物,祖荷轻轻把草莓盒子搁上去,同样轻轻坐到折叠椅上。
    另外两床都在说话,她的谨慎显得多此一举。
    祖荷屁股刚沾上椅子那刻,喻池忽然睁开眼睛。
    他似乎眼皮很重,全然没了赛场上的春风得意。
    祖荷用近乎气音说:“吵醒你了?”
    喻池像说不了话,没回答她。
    祖荷一进来一直盯着喻池的脸,生怕吵醒他,这会人醒了,才留意到脸以外的状态。
    傅毕凯说得没错,喻池情况很不好。
    他的脸颊明显瘦了一圈,面色蜡黄困顿,胸腔链接各种测量仪器。右胳膊打着石膏,压在蓝条纹被面上,半盖着一件深色外套,左手背好几个针眼,有点浮肿。
    点滴瓶子挂在床尾,从他的右脚面打进去。秋冬季节药水太凉,他紧挨着一只电热水袋。
    旁边本应该是他左脚的地方,却不见任何藏起来的痕迹,左下肢的被面,明显塌了一块。
    傅毕凯怕是早就知道,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光是想象被面底下的情景,祖荷不自觉双眼泛红发潮。
    一直安静的喻池忽然开口:“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他声音沙哑,没了往日精神气,甚至称得上戾气,不复温文尔雅。
    被拆穿后,祖荷不再掩饰,用纸巾印了下眼眶,又吸了吸鼻子。
    “你还记得我吗?”
    喻池口吻缓和,但仍藏不住一股发泄般的情绪:“我脑子又没坏。”
    还有心情反诘,看来精神没有全面坍塌。
    祖荷从随身小包拿出MP3,里面装着从姬柠最新专辑CD拷进来的曲目。
    “你要不要听?”
    喻池不置可否。
    祖荷当他不拒绝,分一只耳塞给他,帮他塞到左耳,不小心碰到他有点冰的耳垂,像凉凉的药水刚打进来似的,祖荷怀疑他全身都这样低温。
    喻池从她进来就没动过,像被这低温给冻在床上。
    怕缠扰仪器五颜六色的线,祖荷放弃绕过去塞右耳。
    熟悉的节律流淌出来,祖荷不再找话题,安安静静让音符浸泡彼此。
    曲目跳到《初试刀锋》,祖荷想起他们都最喜欢这一首,扭头再看喻池,他又睡着了。
    喻池睡得太过投入,祖荷甚至以为——
    她拔掉自己那边耳塞,欠身去探他鼻息。
    还好,还在。
    祖荷半夜做贼似的,小心把他那边耳塞拔回来。
    小贼刚得手,眼角边缘边多了一道人影,祖荷下意识手指竖在唇前,用气音说:“他刚睡着。”
    哪怕对方是喻池母亲,祖荷也没有半点喧宾夺主的忸捏,喻莉华甚至被她的谨慎带动,下意识点点头。
    喻莉华比上一次见又憔悴几分,难以跟往日神采奕奕的体育老师联系到一起。
    喻莉华是高中排球社的指导老师,祖荷可爱听她指教了。喻莉华条理分明的讲解,灵活的走位,有力的垫球,颠覆一般人对中年人躯体迟钝的刻板印象。
    尤其有一回,祖荷经期发烧晕倒,喻莉华背着她身轻如燕飞赴医务室,还分她一片替用卫生巾。
    喻莉华身高173cm,这个身高加上性别,很容易给同胞安全感。祖荷混混沌沌想起祖逸风的怀抱,觉得好像又多一个妈妈,也多一层依傍。
    她斗胆多问一句:“喻老师,你痛经的吗?我每次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祖荷清晰记得,喻莉华笑了,说年纪小小不要说死不死,她虽然不痛,但来月经总归是一种负担。
    喻莉华用上“负担”那一刻,祖荷单方面宣布她为同盟。
    傅毕凯说祖荷没有反感只是因为喻莉华没有收过她手机,祖荷反诘:“照这逻辑我是不是应该对你爸有点意见,然后对你恨屋及乌?”
    傅毕凯无话可说,谁叫喻莉华和他爹都是政教处副主任。
    祖荷关注喻莉华久了,才知道她有一个儿子,跟她同年级不同班。
    她便对这位同样随母姓的男同学爱屋及乌上了。
    祖荷绞好耳机线站起来,低声说:“喻老师,我带了草莓,挺甜的,他能吃吗?”
    “他什么都可以吃,就是现在胃口不太好,吃得不多。你还带东西来,真是有心了。”
    挂的点滴还在走,喻莉华用手背试一下热水袋温度,暂时不用充电。
    祖荷说:“喻老师你吃吗?我去给你洗了,真的很甜。”
    喻莉华愣怔片刻,久违展颜。
    喻池惨遭横祸,他们一家说坍塌也不为过,如今一砖一瓦徒手重建,生活重心成了孩子,喻莉华和丈夫鲜少有空关心对方。蒋良平在同一高中任教语文,教学任务相对轻松,便毅然请假一月,专心陪伴。喻莉华只能课余时间见缝插针往医院跑。他们都看出对方的疲惫,然而自己也是极限,根本无力分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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