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我啊。”乐安仍旧笑眯眯又和蔼地挥挥手。
靳一担惊喜过望,忙跑到马车前来,因为太急,还差点在被踩成坚冰的路上滑倒。
乐安见状,便下了车,搀住了他。
“公主,之前您大婚,因实在路远赶不过来,下官便未能成行,没能庆贺您的大婚,昨日下官回来,正想着不日就上您府上拜访呢,谁想这就碰上了!”
见乐安下了车,亲自搀扶自己,靳一担更加激动,声音也愈发大了,即便是在这风雪交加,又人来人往的官衙门口,也显得如此响亮而突出。
而听到他的声音,不少人都看过来。
然后他们看到了乐安。
“公主!”
“公主殿下!”
一声又一声惊喜的唤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有喜悦,有激动,亦有着心照不宣的隐忍。
乐安听着声音看过去。
然后,她也看到了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
邓州刺史王奉恩、鄯州长史罗经觉、剑南节度使孙一水、雁门县县丞路修远、幽州左武卫大将军单于明、宋州刺史周先白……
仿佛大婚那日的重演。
可又与大婚那日不同。
大婚那日,他们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只为了她而来,虽合情却不合理;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东南西北,声势虽大,却还不够大,因为还有许多如靳一担这般实在太远赶不到的,抑或是周先白这般政务太忙脱不开身的……
可今日不同。
今日,他们全在这里。
今日,他们是回京述职的官员。
今日,他们正正当当,堂堂正正。
不必避讳什么,不必顾忌什么,就算是朝臣与公主又如何?旧日好友偶遇惊喜重聚有何不可?谁也不能说什么,谁也无法说什么。
所以乐安笑。
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笑得即便风雪还在呼啸,吹地她露出来的脸颊生疼,却依旧止不住地笑。
有人眼里涌着热泪,有人激动地呼唤着她,有人隐忍着不发一言,只默默地看着她。
直到那个“真正”是偶然碰上她,所以才如此惊喜的靳一担开口问道:
“公主,这么冷的天,您怎么来这儿了?是有什么事吗?”随即又拍拍胸脯,“公主若有什么用得上下官的,尽管吩咐!下官粉身碎骨亦为您办到!”
乐安噗嗤一笑。
“说什么呢。”
“粉身碎骨倒不用。不过——”
乐安看向风雪中的官衙,睢鹭已经进去约莫半刻钟了,客套寒暄什么的,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于是,她又转过头,对着靳一担,对着那无数张看着她的激动的脸庞。
“不过我的确……”
“要讨一场公道。”
“还请诸君助我,别的也不需做,只需要——做个证人。”
*
睢鹭和林东奇已经在吏部大堂站了一会儿了。
从林东奇出现后,那些原本就盯着睢鹭的目光就更加移不开,有结伴而来的,还彼此交头接耳,不时发出一声窃笑,还有人悄悄向两人移动,指望能听到些什么。
然后,还真的听到了什么。
“……驸、驸马此言差矣,下官再怎么也不敢忘了您哪!不过前一个您倒是说对了——您也看到了,如今下官的确是忙啊!不止下官,这会儿整个吏部都忙成一锅粥了,而且您这身份,下官也不好贸然给您安排官职,所以……”
“这是在说什么呢?”
有刚刚凑近的人小声问着先前就在旁边的人。
听了全程的人便挤眉弄眼:“咱们这位驸马爷,刚刚在质问林侍郎为何迟迟未通知他参加铨选,说是不是忘了他呢!”
“切!”
问的那人目瞪口呆,随即白眼一翻。
“还好意思问?他自个儿不知道他的状元怎么来的吗?”
听了全程的那人又问:“哎你说,真是乐安公主暗箱操纵,才叫他得了这个状元哪?”
“当然!不然还有别的可能吗?如今谁不知道他睢鹭就是个泥腿子出身,他父亲操贱业才供得起他读书,就这也只是个小地方的县学罢了,以他那出身,能读几本书?能写什么文章?如何能比得过那么多家学渊源世代书香的公子,又如何比得过名师开悟群贤皆集的三馆六学的学子?”
“要不是抱上乐安公主大腿,光凭他自个儿,考到老死也考不上进士,还状元?——哼!”
……
这样的议论不独发生在这一处。
宽敞的吏部大堂足以容纳许多人,平时人少时,大声说话都能听到回声,但此时人很多,而这很多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着,如飞蠓,如蚊蚋,单个的声浪不大,但它们却如潮汐般汹涌着,聚合着,合在一起,便成了能叫人惊骇丧命的巨浪。
而被这巨浪包裹着的,便是那个笔挺站立着的年轻人。
而年轻人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这巨浪,他站在那里,身姿笔直,嗓音清朗:
“……学生的官职自然是听凭大人安排,公主常对学生说,官品虽分上下,却不分贵贱,皆是为国为民分君之忧之士,因此,无论大人给学生安排什么职位,均是学生之幸,学生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话一落,周遭的潮汐又起。
“啧啧,说得多好听,可还不是明里暗里要官儿?他说没怨言,林大人还真敢给他安排个小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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