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哭笑不得,也懒得解释,只问:“昨日那些人呢?”
冬梅姑姑自然知道是哪些人。
对那些千里迢迢赶赴京城,只为给乐安庆贺大婚的人,冬梅姑姑可谓好感爆棚,昨儿差点没感动哭,此时自然是乐安一问,便高兴道:
“有几位大人急着赶回驻地,我令下人送上程仪,昨夜便好好送走了。但大多数大人还是留下了,这会儿都正在客房,好吃好喝招待着,我看,他们也是想着见公主您一面再走。”
乐安点点头。
她自然也是知道这个,哪怕带着睢鹭这个随身挂件,也一定要腾出时间,去见他们一面。
“走吧,”她扭头朝睢鹭道,“我带你见见那些人。”
那些见证了她的过去无数努力的人。
*
“公主!”
“公主,下官敬您一杯!”
“啐,怎么能灌公主酒呢!”
“今儿高兴嘛!昨儿喝地还不尽兴……”
……
公主府客房,曾经冷冷清清的屋子几乎每一间都住了人,而乐安到后,便令厨房准备了酒菜,直接在客房院落中——那片睢鹭曾经给孩子们上课的空地上,再次摆起了宴席。
而相比昨日那种鱼龙混杂的大婚宴,今日这个小小院落中的宴席,人数少了许多,酒菜也不如昨日那般丰盛,但气氛却比昨日更热烈。
这些地方官中,大部分还是比较克制的文官,但架不住有几个性格格外活泼的,还有几个军中的将军,于是酒一喝开,胆气上来,便连乐安的酒也敢灌。
而乐安也丝毫不推辞。
“无事,诸位千里迢迢为我庆贺,我喝一杯酒又何妨?”乐安笑着说,接过那位将军敬的酒,一饮而尽。
“好!”
于是院中立刻便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于是,这个头一开,便又有许多人也壮起胆子:
“公主,下官也想敬您一杯酒!”
“公主,下官也想!”
……
冬梅姑姑先头还看得开心,但一看这架势,登时又急了,正想上前劝阻,却忽然被人拉住,回头一看,却是睢鹭。
睢鹭冲她摇摇头:“冬梅姑姑,不要去。”
冬梅姑姑瞪眼:“再不去公主就被灌醉了呀!”
冬梅姑姑自然知道自家公主的酒量,虽然算不上三杯倒,但也绝对禁不住被这么被灌酒。
睢鹭却依然摇头。
“没事,公主有分寸的。况且——”他看向乐安,她正满含笑容,一杯又一杯地接过那些地方官们敬上的酒杯,“她也需要醉一场。”
冬梅姑姑听得迷迷瞪瞪,但看乐安的样子,果然没一点勉强的样子,便也狐疑地将信将疑,不再试图阻拦了。
而乐安这边,在喝了不知多少杯——十杯?二十杯?抑或三十杯?
总之,几乎喝完所有人敬上的酒后,乐安在眼前出现重影前,终于挥了挥手,“不行了不行了,再喝就、就说不成话了。”
她满脸都是喝酒后泛起的红晕,脸上带着笑,并无什么威严架势,而只是以一个朋友的姿态,向同为朋友的人们告饶。
于是哪怕最混不吝的将军们,也不好意思再灌她,忙都收回了酒杯。
乐安看着这些人,脸上的笑容更大。
“若有今日要回任地的大人,也不要喝太多,不然路上不安全。”她还如此叮嘱道。
“是!是!”官员们连连应声,有那的确今日要回任地的官员,也果真放下了到口的酒。
“还有,”乐安觉得自己还是略微高估了一点自己的酒量,说完一个“然后”后,她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语言,在众人的眼光中道,“我还想最后拜托诸位大人一件事。”
哪怕脑子已经有点混沌,但这句话,乐安依旧说得很慢,很稳。
而说完这句后,她便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地,缓缓地——
向众人,弯下了腰。
满园的喝酒划拳之声都停了一瞬。
随即,“哗啦啦”,所有官员都站了起来。
一个黑面虬髯的大汉满脸窘迫:“公主,您这是做什么?末将这条命都是公主您救回来的,有任何事,公主但请吩咐便是,您这礼,委实是折煞末将了,末将如何敢受。”
大汉一说,其他人也纷纷应声。
乐安又缓缓直起身,看着这些人。
“不,诸位大人。”她说,“请务必受我这一拜,这是我今日——也是往后每一日,对诸位大人唯一的请求。”
众官员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个虬髯大汉一咬牙,“公主,您且说,无论如何,末将为公主万死不辞!”
乐安摇摇头。
“不要说死,死了,就完不成我的请求了啊。”
她上前一步,因为酒意上头,脚下还踉跄了一下——旁边一直看着她的睢鹭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乐安瞥他一眼,笑笑,对他道:“谢谢。”
然后,又转向那些官员们。
“我今日的请求,很简单,但也很困难。”
她的视线从眼前这些人脸上一个个滑过,与他们的眼睛逐一对视,这些面容,这些眼睛,大多都已苍老了,都是在她最初开始执政时相交的人们。
那时的她,什么也不懂,只是起码知道,若要做好一个统治者,便要用好人,用能干的人,用听信于自己的人,而作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这样的人便不是一个两个,而是百个、千个、万个……于是她千方百计,千方百计啊,招揽、笼络、收买了这许许多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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