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乐安早早便被冬梅姑姑捞了起来。
寻常公主大婚,一般是伴随着册封赏赐一起的,因此除了最后的婚礼,还有受封等种种杂事,也因此虽然婚礼在傍晚,却要早早就起,但乐安是早就册封过的,也不必跟李承平谢旨,因此直到傍晚婚礼之前,乐安其实没什么大事,倒也不必起那么早。
乐安是这么想的。
“这是人生大事!一点马虎不得!”然而冬梅姑姑瞪着眼强调,“再说怎么就没事儿了?看看你这妆,这脸,这衣裳,不都得仔仔细细地准备妥当了?”
乐安当然不会跟冬梅姑姑顶嘴,当即使出“嗯嗯嗯姑姑您说得对”大法,随即便跟个棉布娃娃似的,任由侍女命妇们折腾。
梳头,上妆,穿嫁衣。
这样的程序于乐安已不算陌生,二十多年前和十几年前,她分别经历过一次,一回生两回熟,三回——也怪不得乐安不紧张,甚至还想睡个懒觉了。
但想是这么想的,真到了这一步,看着铜镜里盛装的自己,乐安仍旧有些恍惚。
不管如何开始,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她终于,又做了一次新娘啊。
她莞尔一笑,镜中的美人便如临水照花,与镜外的美人相映成双,眉目婉转,实乃世间殊色。
侍女命妇们纷纷一顿夸耀,各种好听的话儿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大喜日子,乐安自然也不扫兴,人家说了好话,她就赏,下至侍女上至一品命妇,全都得了她的赏赐,于是一时间气氛更是融洽,在等待傍晚到来这段时间,全都使出浑身本事逗乐安开心。
其间有个年轻命妇看着乐安的嫁衣,问了句:“公主这花钗翟衣的花样儿,怎么有点不一样?”
乐安身上所穿的,是公主出嫁例行所穿的花钗翟衣,形制与普通的都一般无二,只是在花样儿上有些不同,那个年轻命妇指的,便是翟衣宽大的袍袖上,一团金黄日纹,以及那团金黄日纹旁,一圈飘飘扬扬的白色羽毛。
日纹还常见,但那圈白色羽毛是何意?
提到这个,冬梅姑姑就得意了:“等你看到驸马婚服就知道了。”
之前乐安挑选婚服纹样儿,冬梅姑姑还觉得反正都是那些老花样儿有什么可挑的,没想到,最后还真叫乐安搞出了点新花样儿,尤其配上睢鹭那婚服,冬梅姑姑自觉简直天造地设地配,定能让各位夫人小姐羡慕不已,因此十分得意。
这话说罢,命妇们又纷纷说期待看到新郎官的婚服,又有人趁机夸耀睢鹭如何年轻俊美,如何与乐安相配,一时间更加其乐融融。
乐安只笑着看她们说。
直到外头突然有侍女带着惊喜的腔调通秉——
“公主,希微道长云游归来了!”
原本懒懒安坐,无论侍女命妇说什么好听话都只浅浅笑着不动容的乐安,双眼猛地睁大,脸上也霎时绽出笑来。
“快叫她进来!”
第60章 出世与入世
希微道长很快被请了进来。
乐安及室内许多侍女命妇一并望过去, 不一会儿,便见一形容清癯、面颊有疤、年纪四十上下的黄衣女冠进门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青衣小道, 三人腿脚处皆有泥泞, 看着仿佛是风尘仆仆一路赶来,歇都未曾歇,便来了公主府。
“果真是希微道长!”有些年长的命妇便叫起来。
年轻些的便低声询问:“这是哪座观的道长, 怎么没见过?”
乐安已经起身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她满脸笑意地问道,虽说着怎么回来了, 神情却显然是欣喜的,“不是说要年底才回?”
希微道长解下身后褡裢,随手一递,乐安身后的侍女立刻熟稔地上前接过,希微松松肩膀,这才没好气地白乐安一眼。
“我要再不回来, 你这府上门子都要认不得我了。”
乐安两眼笑眯眯:“怎么会, 认不出你的门子还当什么门子, 谁没认出你来, 跟我说,我打发他去刷恭桶。”
“去去去, 谁稀罕。”希微做势掩鼻。
乐安哈哈大笑。
这边厢两人说地愉快, 那边厢, 年长些的命妇也在跟年轻命妇解释。
“这位是翠华观的希微道长, 不过常年不在观内,十年里得有八年是在外云游……她也是宗室女,是高祖皇帝的侄孙女,本是公主的族姐, 打小的手帕交……可惜少年时不慎伤了脸,便没有成亲,十几岁就入了道门……”
“呀……”
“这样么……”
“可惜了……”
“可怜……”
初次听说她故事的年轻命妇们闻言,不由纷纷望向那女道,尤其看向她脸上那显眼的疤痕,言语表情里便不由带了怜悯可惜之色。
乐安眼神瞥见,眉头微蹙,便朝冬梅姑姑打个手势。
冬梅姑姑心领神会,立马站起赶人:“各位夫人,我们公主跟道长许久未见,想说些体己话,各位夫人请随奴婢,去隔壁用些茶点。”
诸位命妇自然不敢不从,于是不一会儿,喧喧闹闹的屋子便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乐安希微并几个侍女。
没有了外人,乐安和希微都放松下来。
希微毫不客气地歪倒在乐安正坐着的榻上,“赶她们做什么?叫她们说呗,我又不在意。”
乐安摇摇头:“可我在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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