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46页
    从此惊险丛生。
    从此无所依靠。
    很难,很苦,可她到底捱过去了。
    捱到战乱终于平息,捱到世家分割好势力,捱到许多人都死了,她的驸马,她的兄弟,她的许许多多曾经熟悉的亲朋……
    皇室凋零,无数势力拉扯之下,终究没有谁敢不顾其他家,直接夺了李氏江山,而是想起外面似乎还有个孩子,有着最正统的皇位继承资格,却才仅仅五岁,正是软弱可欺。
    于是,“失踪“多年的乐安公主,和先皇留下的唯一的子嗣,被风光迎回京城,入主皇宫,重新成为皇城的主人。
    之后的第三年,时隔数年之后,朝廷才终于重开春闱。
    那一年,是臻臻——不,是乐安亲自主持的考试。
    在人潮涌涌中,在无数黑发或白发、锦衣或布衣的学子中,她一一查看,仔细寻找,终于,在看得眼睛都累了的时候,看到那张脸。
    齐庸言。
    已经比当初沉稳凝重许多,但仍旧还是青年的青年,正在人群中看着她笑。
    她也对着他笑。
    仿佛又回到当年,他在昏暗的天光里看书,在黄土上写字,她问他为何,他说等到战乱结束,要一展所学,考取功名,然后要用这一身所学,为江山、为百姓敬献绵薄之力……
    如今,这江山仍然凋零破碎,岌岌可危。
    然而,终究已经比过去好了。
    她还在,他还在,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也在。
    那么,终有一天,这江山,终究会如她所愿,亦如他所愿,更如,天下人所愿。
    *
    乐安沉浸在过去里,许久没有说话。
    齐庸言也不催她,就仿佛过去那样,在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他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只在一旁静静看着,陪着她,等她自己过去。
    而他也知道,她不会允许自己沉溺在这种状态太久,事实上,除了初见时,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那样失态。
    重逢后的李臻臻,或者说乐安公主,几乎再不曾在他面前露出过一丝真正的软弱。
    她和他记忆中,那个月夜里,抱着稚儿,散发乱衣,楚楚可怜,满身狼狈倒在他怀里的姑娘,仿佛已经不是一个人。
    她坚强,她达观,她活泼,她嬉笑怒骂,她用弱小的身躯,撑起当时还只是孩童的圣人头顶的一片天,更撑起大梁江山的一片天。
    可他却总还记得初见她时的模样。
    他也总还记得,因为他的无能,因为他护不住她,她才会说都不说一声,悄然离开他的世界,才会变成后来那样,让他无比心疼的模样。
    他幼承庭训,苦读诗书,时时刻刻聆听圣贤教诲,可是,没有哪一个圣贤教过他,要把江山社稷,压在一个女人的肩上。
    她应该无忧无虑。
    她应该养尊处优。
    她应该像羽毛华美的鸟儿,养在最漂亮的花园,风吹不到,雨打不着,外面的风雨,就由他来替她挡去
    他是这样想的。
    可是。
    似乎直到如今,直到此刻。
    他才终于发现,他似乎想错了。
    一切都是他想当然,是他自以为是,是他将自以为好的一切强加在她身上。
    他只看到她当初软弱狼狈的模样,却没看到,她在那样的处境里,依旧在努力地做着自己能做的一切,依旧在前路未知时,舍弃了似乎安稳的他身边的生活,选择奔赴了更加危险更加艰难的前路。
    相识二十载,他却似乎从来不曾真正了解她,也不曾——
    “你说得对。“
    二十载后的如今,面对着面前模样已经变了许多,甚至眼角都出现隐约的细纹,似乎再不能被称作姑娘的姑娘,齐庸言轻声说道。
    “我没有相信你,我甚至不曾真正了解过你。“
    “所以我失去了你。“
    他闭上眼,眼前往事一幕幕浮过。
    那一年的春闱,他苦读多年的努力,终于见了成果,他中了进士,他得了官职,他把家乡的老母接到京城,他甚至在鼓起勇气向她表达心意后,终于达成数年来的所思所想,与她结为夫妻。
    之后的日子,便仿佛阳光下的泡影。
    每一个角度,都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他沉迷其中,觉得一切都完美无缺。
    可哪有什么完美无缺。
    看似完美无缺的日子,不过是有人在隐忍,在隐藏。
    起初只不过是母亲对她的一点小小不满,不满她整日留在皇宫,不满她没能为齐家诞下一儿半女。
    他自然劝慰着母亲,帮她说话,可他的内心,又何尝不是那样想的呢?
    他不想看她在那幽暗深邃的皇宫里步步为营。
    他不想看她心力交瘁地应对世家朝臣的种种刁难。
    他不想看到她日日夜夜伏案疾书,写的字比苦练书法的学子还多,写到手腕酸痛,手背长包,每每哭闹着让他哄。
    他更不想时刻提心吊胆,怕某天醒来,突然听到她被谋害的消息。
    “太辛苦就不要做了吧?”她向他撒娇呼痛时,他哄着她,用开玩笑的口吻如此说道。
    可他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真的不想让她在继续那样下去。
    他希望她如他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别管什么政事朝堂,只需要和他在一起,每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像其他肆意妄为的公主们那般,只做一个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