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奴婢也觉得不要去比较好,南康公主一向跟您不对付,这邀请了您,却又特意安排那位刘小姐亮相,奴婢只怕……来者非善。”侍女夏枝比较稳重,话语平和,眉眼间却也十分忧心。
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的春石不敢说话,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眼巴巴地看着乐安。
乐安:……
乐安接过了秋果手里的汤,喝了一口,然后差点全吐了。
“怎么这么苦?”
秋果微微一笑:“奴婢放了黄连,清热除湿,去火解毒。”
乐安好险没翻个白眼,随即微笑,一把将汤盏塞回侍女手里:
“说地不错,这么好的汤,赏你了。”
秋果苦了脸:“公主……”
乐.无慈悲.安无视了秋果的哀求,朝冬梅姑姑伸出手:“冬梅姑姑,把请柬给我。”
冬梅姑姑有些犹豫,似乎生怕那薄薄一张纸笺会烧到乐安的手似的,但看着乐安的眼神,深知她性子,只得叹息着,将请柬双手奉上。
乐安打开对折的请柬。
跳入眼前的,是最醒目的七个大字:千桃宴,南康公主。
南康公主是乐安的妹妹,当然,同父异母的那种,且年纪差了十岁,因此,南康运气比乐安好,一出生父亲就是皇帝,她就是公主,而等到七王之乱时,她又还小,谁也不会在意一个年纪小的公主,因此从头到尾也没遭过什么罪。
总而言之,跟乐安比起来,南康算得上运气十分好了。
可南康却从小单方面跟乐安不对付。
小时候跟乐安争父皇的宠,长大了,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南康,竟然看上了大她八岁还是鳏夫的齐庸言,要跟乐安争齐庸言……
结果不言而喻。
于是从此,南康似乎就盯上了乐安似的,有事没事儿总喜欢给乐安上上眼药,说说酸话,只可惜——一次也没赢过。
倒难为她屡败屡战了。
而这次,乐安不用猜都知道,南康那顶多核桃大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无非就是想抬举那位刘小姐,好给乐安难堪罢了。
乐安笑着摇摇头,将请柬轻轻一弹,薄红色请柬如桃花在空中飞落:“这时节,千桃园的景色应该是很美的吧?既然如此,不去看看,岂不遗憾。”
躲避?
退缩?
若连这种根本算不上事儿的事儿都要退缩躲避,她就不是乐安了。
*
千桃园,顾名思义,是个有着千亩桃园的地方。
原本也是皇家园林,可惜七王之乱时毁坏大半,便渐渐被皇室舍弃了。七王之乱后,朝廷陆陆续续补种桃树,修缮建筑,近几年才刚刚恢复了些当年的盛况,而刚一恢复,这地儿便被许多达官显贵盯上,每到春日桃花季,各家轮流在此举行宴饮,而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南康公主举行的千桃宴。
作为少数几个当今皇帝姑姑辈儿的公主,南康虽声望地位食邑皆不如乐安,但比起普通权贵,却也够看了,起码年年桃花开得最好的几日,必然是被南康公主府霸着,广发请柬,遍请权贵名流,还搞出各种玩乐花样,几年下来,千桃宴倒也办地有模有样。
乐安到千桃宴现场时,人已经大致都齐了。
一望无际的千亩桃林里,无数粉色纱帐做隔,无数绫罗锦缎铺地,入目皆是锦绣膏粱,莺歌燕舞。南康特地挑了个官员的休沐日,因此此时在这般繁华景象里,不仅有平日无事的闺阁女眷,还有许多蟒袍玉带的朝廷官员,以及儒衫道袍的三馆六学的学子。
除了没有平民百姓在此凑热闹,整个阵仗,比之曲江宴也不差什么了。
乐安便在这样热闹纷呈的时候,压轴出场。
与之前的简便出行不同,今日,乐安乘一架铺金饰玉的华丽玉辇,比桃花更娇更薄的轻纱层层堆叠,天女散花般由玉辇顶部洒下,清风吹过,好似天上云涌。
“乐安公主到——”
伴随着侍人调子拉地长长的通报声,无数人的动作为之一顿,目光纷纷看向那玉辇。
玉辇之内,坐着一位美人。
轻纱微微遮去她的面容,却遮不住她的身姿,并非时下流行的风吹即倒的柔弱美人,也不是寻常贵夫人常有的饱满丰腴,而是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恰到好处,正正好好。
她并未正襟危坐,而是微微斜倚着,仿佛海棠春困,又仿佛名士醉酒,有些随意,有些轻佻,叫人觉得并非不可亲近,甚至可供亵玩,然而,微风吹过,轻纱后的那双眼露出来。
那不是年轻小姑娘小猫小鹿般清澈无辜、楚楚动人的眼,也不是久经风月的花魁伎子勾魂夺魄、含笑媚人的眼,更不是无数奔波尘世的人们意气消磨后被平庸侵蚀、浑浊倦怠的眼。
那双眼清澈,却不清浅,而是高远而深邃,宁静而幽深。
如高天星辰,如月下寒潭,如深林寂响。
仿佛一看到这双眼,躁动不安的胸膛便莫名静了下来。
千桃园也的确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那架玉辇,和那玉辇里的人。
随即,有声音响起:
“拜见公主。”
“拜见公主。”
“拜见公主。”
……
一声又一声,如山岚,如海潮,先是零零散散,而后波涛汹涌,伴随着这拜见声,是无数人在道旁跪伏下拜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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