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尹相误会了,云珏因为近几日都睡不好,晚上又打了一架,这会儿早就困了。
她不是不想跳起来大吃一惊,纯粹是没力气,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结果尹相一句话,把赵程谨的火烧到了云珏身上。
“等等,凭什么对着你就说真话,对着我就说假话!?”
赵程谨要气死了。
难怪她这么淡定的接旨,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接受和亲!
“这不公平!”
云珏被他吵得耳朵疼,小拇指掏掏耳朵:“其实,他们原本也没打算告诉我的,可以同他们赖嘛。”
……赖?
赵程谨的眼角抽了一下:“赖什么?”
云珏打了个哈欠,调子拉得软软长长:“比如,你明知一路凶险,可亲长却要你吃好喝好,不要多想,这就很奇怪。这时你便可以耍赖,若是不告诉你实情,让你在长安因不知实情做了错事,可不要怪你之类的。”
她两手一摊:“他们一听,就会觉得还是告诉一下实情比较好,我就是这样赖到的呀。”
云珏每多说一句话,赵程谨的脸色就白一分。
什么?
他们告诉你,这一趟只需要吃吃喝喝就好!?
可父亲打先就告诉他,这一趟凶险万分啊!!!!
赵程谨之前一直被云珏控制,这会儿气的手脚都开始发软。
他一边撑着座位扶手,一边捂住胸口:“我要回陇西,我要问个清楚!”
这么想着,赵程谨又让流芳端来一碗参汤,咕咚咕咚喝下去,转身回去睡觉了。
先好好休息,才有力气闹,气死他了!
折腾了大半夜,整个将军府终于重归平寂。
云珏目送着赵程谨离开,目光一转,和尚无去意的尹相大眼瞪小眼。
云珏:呃……您还有事吗?
尹相的确没打算走,他观察云珏很久,眼下只剩她,尹相亲手为她添了杯热茶醒神,一把苍老的嗓音在静夜中平添安抚:“小姑娘家家的,吓坏了吧。”
云珏脸色微变,抱膝坐着不说话。
论理,云珏不该知道秦怀月今夜偷袭,但她却早有准备。
所以,稍微推测便可知,不是她在防备秦家,而是恰好在她有所防备时,秦怀月一头撞了上来。
换言之,今日来的若是圣人的人,亦或是别的人,她也一样会做此反抗。
到底是二八年华的少女,据说也是陇西捧在手心长大的,不似她的哥哥嫂嫂那般在营挂职受千锤百炼,她顶多就是习习武,听听课,比一般世家贵女知道的多那么一些,又经历过多少风雨?
若是早早知情,便不难知圣人对他们软禁也好,看守也好,都是变相的保护,放着秦家人对他们下手。
但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当他们是被云赵两家抛弃的棋子。
她心里真的一点都不害怕、不担心、不怀疑吗?
她可曾想过,大局当前,自己也可能被欺骗,或者被舍弃?
也许她真的怀疑过,虽然那种一闪而逝的念头压根不会影响到她实际的选择,然午夜梦回,恍然无助时,这种惴惴不安最是磨人。
所以,以她的年纪和阅历,能稳稳当当的扎根于此,平平静静的接受安排,只因亲长的那一句话,到最后都毫不犹豫按住早已躁动不安的表弟,已经很难得。
少女闷闷不言,尹相也不在意,他心里已有了数。
“你与三郎的事,或许老夫该赔个不是。”
在道出圣人与陇西种种安排时,尹相也如实吐露了对尹叙的诓骗。
然而,云珏只是怔了一下,便再没有任何反应,尹相这才要单独留她说一说话。
“所以,你怎么说?”
云珏想了想,平静的说:“相爷应当先给尹叙赔个不是吧。”
你都把他骗得这么惨了。
尹相眼观鼻,鼻观心:“这自然会有的。本相问的是你。”
他点到即止:“此前长安城的传闻,老夫多少听说了些,三郎他,最后还是拒了你。”
其实尹相更想问,你当时是不是害怕啦?
你想看看我儿能否把你从和亲的水深火热里救出来吧?
云珏默了一阵,不答反问:“相爷为什么问我这个?”
尹相想,当然是因为,如果你这样想了,我就得解释清楚。
那种情况下,尹叙被诓得思路都歪到姥姥家了。
别说你和尹叙只是同窗之谊,就算你们已经定了亲,尹叙也得退亲!
然而,瞧见少女一张小脸没有半点神采,尹相到了嘴边的话又压了回去,变作一声叹息。
良久,他缓缓道:“老实说,此前隔开你和尹叙,本相的确有些私心。”
“世交之情可以促成姻缘,但若让两个不合适的人凑在一起,上一辈的一厢情愿,只会促成孽缘。”
“三郎与他两个哥哥要走的路又不同,他所娶的人,理当有一份独到的担当。”
“望你也体谅体谅老人家的心情,当初,的确是有些考验你的意思。”
“此事中,你表现得远比本相想象的要好,即便从前对你一无所知,如今也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只是不知,你还想不想做那个与他相互扶持之人。”
老人家的恳切之语,在这夜间染上了一丝让人容易怜悯的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