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掌绘制舆图,然一张舆图的绘制,往往是无数人力的配合,又因精准度的掌控有一定难度,需要具备一定的技能,所以不是什么人都能去制图。
这也是为什么市面上鲜少有地图公然售卖。
即便是有流于民间的地图,也多是行惯某条路的人绘制出来,依次传开,多用于行商。
从平介之战至今,大周大的战事没有,但诸如各地流寇山匪作乱的小规模清缴还是占了不少。这种战事通常不会影响到疆域变化,可圣人手里的舆图却换了好几次,皆是地官们一遍遍踏足山河探访测量得来。
之前,尹叙只是听说了这件事,并未联想到其他。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昔日平介之战中那些乱民能借山中挖出的宝藏作为军资甚至迅速强大,难保圣人不会有效仿之法,明面上以重置舆图为由派遣人手踏山走水,实则也想碰碰运气,探一探民间还有没有深藏于隐秘之处的宝藏。
这听起来或许有些可笑。一国之君,竟打起了乱世时被商贾藏起的财宝的主意。
可如果他猜测为真,只能说明朝廷真的很需要一笔钱。
如此一来,圣人迫不及待要收拢陇西对其下手,就说的通了!
若他没有记错,朱昌杰原是云庭的旧部,而现在,无论是朱昌杰还是霍千山,都为圣人做事,那他们接近云珏和赵程谨,是否别有用心?
忽的,尹叙又想起了旬假时赵程谨和云珏曾携大礼拜访父辈昔日旧友的事。
最初察觉此事时,他便觉得略有古怪,奈何那时他因云珏的事分了心,甚至在云珏去霍府闹了那么一出时帮着添油加醋一把。
现在看来,这件事也大有文章。
且不提云珏,单说那赵程谨,尤其是什么天真单纯的小公子!?
他送出厚礼时,难道不曾想过会引火烧身,引朝廷觊觎陇西财富?!
这根本不可能。
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赵程谨,他是故意为之。
鼻间是一阵熟悉的香气,尹叙眼神一动,只见云珏一张小脸已凑到跟前。
她赏完花了,与他说话几句都不搭理,便凑了过来。
“你在想什么?”
尹叙看着面前俏生生的小脸,弯唇浅笑:“没什么。”
云珏眯了眯眼,“骗人。”
尹叙心感无力。
她眼力最是敏锐,他是领教过的。
可尹叙还是不想与她谈论这些,正欲找个话题遮掩过去,就听云珏道:“哦——你是不是在烦恼尹相要云、赵两家出兵支援江南诸道剿灭水寇的事呀?”
尹叙正要带着她走走,闻言差点左脚拌了右脚。
他以为她在为国事忧愁时,她在烦恼儿女私情,他放下忧虑任她撒娇,她冷不妨又谈起国事,偏偏还是敏感难言的事。
这个小混账!
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
尹叙的表情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早上散去后,他只和下朝归来的父亲谈了片刻,便直接找她一起出府。
老实说,他的确有些遮掩心思,不想让她知道。
可现在……
请问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吗?
与此同时,尹叙心里又有些警醒,她的情报消息比他想象的更灵通,难道……
“谢师姐和阮师姐说的呀!”少女脱口而出,面色自然又平静。
尹叙生生一愣,他甚至可以想象谢清芸和阮茗姝在谈得消息后,是抱着怎样一种看好戏的心态殷勤相告。
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疑,转眼就变成了薄薄的怒。
这女子搬弄起是非来,哪分什么出身修养。
都是一样的恼人。
但尹叙此刻顾不上恼怒,他看向面前的少女,眼神里隐含审视打量,问:“那你……如何看?”
云珏张口就来:“那就打呀!”
少女轻松的回答和态度,不夹杂一丝复杂的考虑,有些天真,也让尹叙忍不住发笑。
云珏还很认真的同他分析起来:“如今圣人登位,民心归一,各藩镇虽然各自为政,但若为国家昌盛,也理当守望相助嘛!不过……”
她露出些许愁苦,尹叙竟也陪着她认真起来:“不过什么?”
云珏眨巴眨巴眼,很认真的说:“一来,我们陇西擅陆战,对的多是游牧骑兵,此次江南诸道作祟的乃是阴险狡诈的水寇,战术上或许不大相通,我怕陇西的军马也未必有致胜把握。最重要的是,整个陇右道至陇关的兵马各行其职,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随意可以撤离调派的。”
尹叙眉尾轻挑,竟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而且呀。”云珏轻轻舔唇,迟疑的看了尹叙一眼,欲言又止。
尹叙会意,环顾左右,最终还是把她带出衙署,在无人的地方说话:“有什么便说,你对我,没什么是不能说的。”
这话似是戳中了她,少女忽闪着大眼睛,一点点溢出笑意:“嗯!”
她真说了:“尹叙,我虽然不及我的兄长和阿谨那样可以守境打仗,手握重权,但我是那里长大的,没有人比我更懂我的故乡。”
云珏拉住尹叙的手:“你可知,多年前陇西也很穷的。流寇作乱,商路不通,很多气候糟糕的地方,寸草不生荒无人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