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程谨一脸不耐烦,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挪了过去。
云珏又给他喂了一大勺,忽道:“你……为何一直防着府里的人呀?”
赵程谨一愣,看了她一眼,下意识辩白:“哪有。”
云珏两指对向自己的眼睛:“我又没瞎。”
赵程谨见她如此,便知自己是瞒不住她的,再一想,有些事提前打招呼也好,省得她没心眼,于是说:“新君为君,你我两家为臣,都说伴君如伴虎,为人臣者,自当谨言慎行。尤其是你,今日砸了张家,明日吓唬李家,若传至御前,难保有人不会觉得你云家仗着势大目无君上!”
他吐掉口中的籽,逐渐激动:“陇西下辖能影响半个国家的商道,又是多年来的重要关隘,若有云、赵两家镇守自是无碍,但若因我们行事不周引圣人猜度,继而牵连家族,甚至影响整个陇西,整个国家的安危。届时,你我难辞其咎!”
这话上升层面的速度太快,云珏有点跟不上了,连忙又给他喂了一口,安抚道:“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圣人多么英明啊,云赵两家忠肝义胆,他岂会视而不见?而且你看他对我们多好,我在国子监挑衅师长都没有被罚,你放心,圣人会护着我们的。”
赵程谨手心一痒,又想找笤帚了。
他深吸一口气,张口就吼:“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不许反驳!不许质疑!从今天开始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就算喜欢尹叙也给我安静的喜欢!听见没有!”
云珏惯会见风使舵,今天出门太累,她实在没有精力吵架,便一边给他喂石榴堵嘴一边起身准备遁走:“好好好,行行行,你说的都对……”说完,琉璃碗一放,脚底抹油跑了。
“你回来!我还没说完!”赵程谨气结,说话时石榴噗噗往外喷,又觉自己失仪,一掌拍在案上,吓到了刚刚进来的流芳。
赵程谨猛嚼两下,总算能说话了:“准备笔墨,我要写家书!”
……
云珏回房之后,直接躺斜榻上不动了。
彩英知道她闹腾归闹腾,这会儿定是累了,连忙去准备热水。
云珏洗漱之后,连晚饭都没出去,一直窝在房中。
近来天气的确有些凉,云珏又最是怕冷,赵程谨得知后,命人给她房中送了份暖手脚的甜汤,也回房歇着了。
天色渐安,整个将军府笼罩在一片沉沉的夜色中。
赵程谨房中的灯火一直亮着。
房内,青年眼神冰冷的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张纸,上面罗列了霍府上上下下的人名,而邱氏、霍老夫人以及霍灵馨等人的名字被着重标了记号。
流芳不在房内,房内只有赵程谨和跪在他面前的一排黑衣人。
彼时的赵程谨,与白日里判若两人,周身笼罩着一层冷意。
他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末了,将纸张折起,丢给跪在面前的人。
为首的黑衣人收下纸条,一行人训练有素的离开了房间,从头到尾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散出来。
……
次日一早,云珏是被早早过来的流芳叫醒的。
原因无二,今日朱府的人要登门。
朱昌杰是当年跟随云庭的另一故人,亦是如今的兵部尚书。
原本,云珏和赵程谨也该像去霍府那般亲自去一趟朱府,然今日朱府的人主动登门,倒是省得他们再跑了。
因为赵程谨早早就吩咐了下去,所以朱府的马车刚刚进崇仁坊主道时,府上奴人已来通报。
云珏刚和赵程谨用完早膳,立马出去迎接。
两人虽无长辈在侧,但有赵程谨在,一些体面的礼数规矩自是少不了的。
朱昌杰四十来岁,许是因远离了沙场战争,乍一看那留着美须的英挺男子,更像是从翰林院走出来的翩翩学士,而非久经沙场的谋士。
不止朱昌杰生的英挺,随他而来的长子朱文升与一母同胞的妹妹朱冬芃亦是随了父亲的长相,一个一表人才,一个清丽可人。
“多年不见,小云珏竟也长这么大了。”一个美妇人在一双子女之后下车,一眼便锁定云珏。
她年岁与朱昌杰相近,正是朱昌杰的原配发妻吴氏,而吴氏与云珏的母亲裴氏是旧友。
云珏是裴氏最小的女儿,她生时,先帝都还没开始起事,却也是局势最紧张,一触即发的端口,未免孩子受苦,自己受钳制,裴氏早早将她并着两个儿子送到了隐居深山的师父那里,直至战事大定时才接回来。
所以云珏对这位吴氏夫人是一丁点印象都没有的。
见她一脸茫然,吴氏忍俊不禁:“这又傻又机灵的样子,简直与你母亲无二了!”
这话惹得朱家兄妹二人都跟着露笑,连赵程谨都弯了弯唇,全无昨日去霍家时的全副武装。
云珏眨巴眨巴眼,好生与众人见礼。
“好了好了。”吴氏一把捞起她:“你们两个孩子来长安,本该是我们早早来照顾,奈何圣人抢了先,又安排你们入了学,倒是没我们什么事儿了。若非昨日……”
“咳。”朱昌杰忽然咳了一声,像是刻意打断吴氏的话,说:“有什么事不能先进去再说。”
赵程谨飞快反应过来,连忙请贵客入府。
厅内的茶点早已备好,赵程谨恭敬的请长辈上座,又为没能主动登门反劳长辈跑这一趟而告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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