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大家来此,都是在博士批完文章后前来拜读佳作。
但今日,没人去看胜文栏,目光都落在那块昨日才立起来的展牌上,那里俨然已经贴了一首新诗,是冯筠的新作。
对于此前抄袭一事,大家都知道是个乌龙,各人也都知道暗地里动手脚的人原因为何。
所以,当冯筠大大方方张贴新诗时,没有人再用此前的态度对他,甚至对新诗颇为好奇,一个个读的很是认真。
云珏来的早,挤在最前面,看的最清楚。
其实,与其说是冯筠的新作,不若说他是把那首受尹叙指点的诗又改了,读作——
夜雨潜行撞灯影,隔窗挑灯不曾听。
新燕不识儿郎面,迟日难见勤人行。
春风复绿枯寒景,四时不返白头命。
千红竞放乘风起,不及五更炊火情。
抄袭之事闹得正凶时,冯筠就被兜过底,他家中只有一老母的事早不是秘密。
这首诗一读便知,是在写他与自己的母亲。
围观的人原来越多,连学中洒扫的小童子都凑过来。
面对一双双目光,冯筠再无当日的阴冷之态。
相反,从他站到这里开始,神情举动皆透出一股坦荡之感。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一处,眼看着那抹明媚,缓缓开口:“冯某自幼家贫,靠一寡母拉扯长大。男儿本该志在四方,但养育之恩未报却大谈治国安家,在冯某看来实在可笑。只是沿途艰难,荆棘丛生,想要顺利前行,只能靠日复一日的勤勉苦读,实在无心去看路边闲暇的花草景色。”
“此前的事虽然是个误会,但如今回头来看,反倒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无论是翻遍名家诗词勉强去仿写,还是请教尹师兄让他为我指点改词,不过是将我眼外心外之物强行融入诗作中。所以,大家的斥责未必是错,那些东西,的确不是我自己的东西。”
冯筠弯唇笑起来,他的笑坦荡而清澈,甚至称得上俊秀。
大家不由得想起当日谢清芸拿出的“证据”,就是从冯生往昔的文章里抠出蛛丝马迹。
因为他仿写过名文的手法,便说他在那件事上抄袭,现在想想,似乎有些武断。
其实他也只是在努力迎合博士的喜好吧。
即便是他们自己,也不敢说从来没有效仿过名次名句的用法。
冯筠的目光落在云珏身上,语气里融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柔情:“好在,冯某受人指点,悬崖勒马,及时砍去了许多愚笨的想法,也在今日补上这一首诗。还望各位不吝赐教。”
他明明没有指名道姓,可无论是他的目光还是事实,都让人忍不住往云珏身上看去。
云珏正在读诗,察觉周围目光,她动眼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冯筠身上,然后露出笑来,冲他竖起拇指。
真棒!
冯筠笑容更深。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拥有这样的感觉,即便前路尚且遥遥,心中却轻松又坦荡……
第15章 我!都!有!
云珏是第一个表态的,她拿起一朵红纸花贴上展板,再盖上自己的私印。
有她领头,很快有第二,第三个人走上来。
这当中,或许有人是真的为冯生诗中孝义感动,有人是为自己当初的武断伤人恕罪。
总之,大家无一例外为他作了最高的评级。
冯筠的诗作下很快变得一片红。
人群窜动中,冯筠的目光穿越人群,再度落在云珏身上。
然而,前一刻还对他露笑赞扬的少女,忽然转头看向某一方位。
霎时间,她的眼中露出比前一刻更盛的璀璨光芒,人也毫不犹豫奔向那处。
冯筠一怔,下意识随着她移动视线,就这样看到了站在思学廊下的清俊身影。
青年生的颀长挺拔,面容俊美,只是站在那里,便已抹杀一片春色。
云珏跑到思学廊下,隔着一个木柱站定,高兴的问:“尹叙,你也来给冯筠评诗吗?”
尹叙目光看着那头的热闹,说:“云娘子一呼百应,也不差我一个。”
行,你说什么都有道理。
而且,这种时候谈别的男人实在扫兴。
云珏靠在木柱边,忽然兀自笑起来,吃吃的,傻傻的。
尹叙听见,转过头看向她,眉毛一挑:“我的话很好笑?”
不,不是。
云珏摇摇头,两只手齐捏着一朵不知何时摸出来的红纸花慢慢上提,一直提到脸前。
她小半张脸躲在手后,目光堪堪擦过红纸花的边沿,直直望向面前的男子,红纸花上的印鉴,一笔一画刻着“尹述清印”。
这朵红纸花,贴在她那首诗下方的最后一个位置。
昨日最热闹时他并未争先,却在热闹散去后静悄悄补上这一枚花。
这也恰和他一贯的行事作风——从不争锋冒头,许多事总是一言不发的就做完了。
展板就那么大,评级结束得到结果后自会撤下,这些红纸花也会作为成绩保留。
但对云珏来说,值得保留的唯有这最后一朵印着尹叙印鉴的红纸花。
云珏浑身上下散着激动与喜悦,却又作矜持姿态:“所以,尹师兄觉得我那首诗写的如何?”
这话多少有点刻意了,花都给你了,你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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