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法会仪式完全走完一遍,前前后后差不多得两个多时辰。
前来寺中参加法会的人中,大多都是京中贵人,平日养尊处优之下,甚少有人能将整个仪式坚持下来的,其中有好些人在上了兰盆献祭之后就出了殿内各自休息。
萧家众人却是认认真真的将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一遍。
“吾今当说救济之法,令一切难皆离忧苦……”
“具清净戒圣众之道其德汪洋,其有供养此等自恣僧者,现世父母六亲眷属,得出三途之苦。应时解脱衣食自然。”
“若父母现在者福乐百年,若七世父母生天,自在化生入天华光……”【注:⑴】
殿内诵经声不断,苏锦沅低声跟着念着,而谢云宴也是双手合十。
等到殿内之事结束之后,前往往生池边放河灯时,看着水面上漂浮的河灯,苏锦沅蹲在河边念着往生经,希望萧家众人还有那些战死的将士能够早登极乐、超脱往生。
谢云宴在旁安静站着,同样微闭着双眼片刻,等睁开眼时就看到河间灯光映衬之下身旁人满是虔诚的白皙侧脸。
她其实看着很小一只,脸小小的,身材也娇小,此时眼睫微垂时眸中全是专注,等念完了往生经后,她才半跪在河边伸手撩着水波,推着那些河灯飘向水中央。
谢云宴也蹲在一旁,伸手将她险些落在水里的裙摆提着。
“嫂嫂。”
“嗯?”
苏锦沅正推着河灯,随意回了声。
谢云宴低声说道,“我有时候在想,要是那一天我没有在悬崖边上见到你,没将你拉起来带着你一起回京,如今的我会是什么模样……”
“嗯?”苏锦沅没听清,下意识回头,“什么什么模样?”
谢云宴见她有些茫然,黑白分明的眼里全是疑惑,他不由自喉间低笑了声。
他其实太知道自己的性子,偏执又阴暗。
哪怕从小在萧家长大,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他也从来都没继承到萧缙和萧云熙他们那般光明磊落。
以前他不愿走从军的路子,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大权在握兵权在手之时,他未必能稳得住本心不被私心所困,怕毁了萧家多年忠耿,索性就离得远远的不去碰触。
如今进入军中,也只是因为这是替萧家报仇最好的捷径,更是苏锦沅想要看到的。
他知道萧老夫人和苏锦沅想看到的他是什么样子,就竭力去做成那个样子,可私心里他却知道自己一直没变过。
如果当初在衢安城外,他没见到苏锦沅,没救下险些丧命的她,后来她没在京城郊外拦住了他跟罗瑜动手,恐怕如今的他早就坠入地狱,变得面目可憎。
“没什么,我就是想说谢谢。”
苏锦沅更加疑惑:“谢什么?”
谢云宴扬唇,要谢的很多,谢她当初没放弃萧家,谢她没有舍弃了他。
谢她让他知道要替萧家复仇不只那么一条路可走,也谢谢她如暗夜之中的晨曦,护着他的仅剩不多的良知,让他还记得人间温暖,而不是因为萧家的仇恨彻底遮了眼。
她是他的光,所以他不会放手。
苏锦沅被他笑得莫名,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笑什么?我脸上沾了什么?”
“沾了点脏东西。”
谢云宴睁眼说着瞎话,略带粗粝的指腹在她脸上抚了一下,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收回手,“好了,已经干净了。”
苏锦沅对着往生池水照了照脸,只可惜夜里那水黑乎乎的只影影绰绰瞧见个影子,她拎着袖子擦了擦脸后就随口说道:“你刚才说什么谢谢?”
谢云宴眉眼带笑:“没什么,就是谢谢大嫂提前准备法会的事情。”
苏锦沅白了他一眼:“我是萧家长媳,祖母又让我操持府中的事情,这些东西我不准备谁准备?”
本就是她该尽的本分,这有什么好道谢的?
她起身想站起来时,却没留意着裙摆还在谢云宴手里,猛的起身就被拉扯了一下,轻呼了一声就险些朝下栽去。
谢云宴连忙一把将人拉了回来。
“嫂嫂没事吧?”
见她有些慌神,他忙将人朝后带了一些才开口说道,“是我不好,踩着嫂嫂裙摆了。”
苏锦沅扶着谢云宴胳膊站稳之后,扭头瞧了眼脏兮兮的裙摆,见果然是在谢云宴脚边,她拍了拍胸口说道:“还好你拉住了我,这要是真掉下去了就是大笑话了。”
周围这么多人,她真一脑袋栽进往生池,还不知道会流传出去多少谣言,指不准还有人以为她为萧云熙殉情。
苏锦沅稳住身子之后,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下意识的抓着抓着谢云宴的左臂,她连忙松开手问道,“你拉我一下就行了,怎么也不知道避开胳膊,我有没有碰到你伤口?”
谢云宴摇头:“没有的。”
苏锦沅闻言却还是凑近看了一眼,见伤处没血色沁出这才放心下来,“你还是小心一点儿,那伤口好不容易才止了血,可别再弄裂了。”
“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碰着,待会儿回去之后让春回他们再给你换一次药,这么热的天,可别化脓了。”
谢云宴嗯了声:“好。”
苏锦沅裙摆沾了水,落在脚踝处湿淋淋的,她正想拾掇一下,那边萧云萱就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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