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脉象却飘忽不定,无法立即做出诊断,在宫中给贵人看病,讲究落在实处,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没法断定的事,还是不说为妙。
于是,那御医收起手,道:“回太子、太子妃,太子妃的额头只需敷些专治跌打扭伤的药便可,注意休息,三五天便好。”
他又问:“不知太子妃近日脾胃如何?”
青葙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这个,便道:“有劳先生上次为我开的药,已经好多了。”
那御医听见这话,捋了捋胡须,暗想方才应当是自己多虑了。
待由宫人敷了药,青葙见李建深一直不吭声,猜想他多半不愿意自己留在这儿,便起身告退。
李建深还未张口,就见她的身影已然离去。
他抿起唇角,指尖渐渐发白。
“殿下。”冯宜过来,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
“说。”李建深的脸色有些不好。
“奴婢问过外头的禁军,说太子妃受伤确实是因为杨夫人。”
李建深抬起头,冷声道:“说下去。”
冯宜道:“是为了朝政上的事儿,礼部员外郎贾道思是杨夫人的远房外甥,他的顶头上司冯源前几日刚被斩首,是以托她来打听您的意思,这才跟太子妃发生争执。”
“争执?”
“是。”冯宜道:“太子妃不同意,顶撞了杨夫人,这才……”
原来如此。
她受伤的源头竟是他自己,可是方才她一个字也没有提过。
李建深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不好受。
杨氏太过不知收敛,竟打算将手伸到朝政上来,按理她该被下狱,可是她是青葙的母亲,处理了她,便是公然打青葙的脸……
李建深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在替青葙考虑,按照以往,以他的脾气,才不会管那人是谁,直接处理了便是。
然而此刻,他却开始犹豫起来,这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半晌之后,李建深才站起身,缓缓道:“往后,不许杨氏再进宫,然后派人去告诉王植,叫他管好自己的夫人,他若是聪明,便该知道怎么做。”
“是。”冯宜又问:“那贾道思……”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奴婢明白了。”冯宜行了一礼,正要退下,忽听李建深又叫住他。
“殿下还有何吩咐?”
李建深在殿内来回走动,不发一语,冯宜知道他正在想事,于是安静地等着他张口。
“太子妃回长安之前的事,你知道多少?”不知过了多久,李建深终于缓声问道。
冯宜未曾想李建深竟问起这个,深感意外,从前太子可从来不关心这些事。
“殿下恕罪,奴婢只知道太子妃是在关东战乱之后被王家找回,并且如今在关东还有一位亲人,太子妃时常寄信同他联系,旁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李建深想起来,青葙好似是很少提及在关东的日子,似乎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他看着外头的飞雪,道:“查。”
冯宜应声称是。
等殿里只剩下李建深一个人,他才躺在床上,开始睁着眼睛回想方才自己的反常举动,眼中难得出现一丝茫然。
卢听雪嫁给崔六郎,后来又在端州出家做了道姑,当初他到端州平叛的时候,其实已经三年多没有见过她。
他知道那三年里,她必定经历过许多事,受过许多苦,可是直到今日,他都没有想要了解过。
旁人的经历,他从来都没有兴趣。
可是如今,他却不知哪根弦没搭对,竟起了想要了解他的太子妃的念头。
王青葙。
她对他来说,本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的关系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准确来说,是他对她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叫李建深感到无措。
他躺在那里,脑子里却忍不住在想,她如今在做什么?额头上的伤还疼么?还有她手上的冻疮......
李建深豁然坐起身,一双眼睛透过朦胧的窗纱往丽正殿的方向看去。
第29章 喜欢
青葙照着御医的话, 仔细用药,那额头上的伤三五日后虽消下去,却留下一道细小的疤痕, 虽不显眼, 但到底不大好看,只能用细粉遮住。
对着镜子里的青葙,柳芝有些可惜道:“都怪那日奴婢没快些回去, 不然殿下也不会……”
她摇头:“杨夫人也太过狠心了些,殿下怎么说都是她的女儿, 她也真下得去手。”
那日,她见到青葙额头带血从承恩殿里出来,还以为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动了手,直被唬了一跳。
后来知晓青葙受伤是因为杨氏,又不免感慨太子妃命苦。
太子妃从不爱在她们这些宫人面前说起自己从前的事,但长了耳朵的都知道, 太子妃是在关东长大的, 而王家在前朝却世代盘踞在江南, 虽比不上高门大户, 但到底也是世族人家,这样人家的女儿却流落民间, 还流落到离江南千里之外的关东之地, 其中必有隐情。
关东苦寒, 且前些年饱受战乱, 可想而知,太子妃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娃在那里是受了多少的苦楚才能平安长大。
她想,太子妃在王家人找到她的时候必定很是高兴,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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