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吏道:“推谁出来?李大人?还是淑妃娘娘?”
他话说完,公堂上的众人都不言语了。在这个群情激奋的时候,谁站出来,谁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萧铎抬手示意他们别再争论了,站起身,对左右言道:“随我出去,总要给他们个说法,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众人齐声应是,跟在萧铎后面往紧闭的府衙大门走去。里头的气氛凝重,外面则十分激烈,就算隔着一道大门,也能感受到百姓和家眷们的怨气。
试想想,家中一下子没了顶梁柱,他们没了丈夫、父亲,一时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萧铎命官兵们把门打开,自己率先走了出去,还没走两步,就有菜叶和鸡蛋等飞了过来,差点砸在他身上。魏绪连忙上前挡在萧铎的面前,大声吼道:“反了你们!”
萧铎示意他让开,径自走到护卫的官兵前面,看着那刺眼的招魂幡,心中也很沉重:“诸位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只是你们堵在官衙前,也于事无补。”
“为何死了这么多人?我们要个说法过分吗?”之前跟萧铎在公堂上说话的妇人穿着孝服走上前来,她的丈夫就是死者之一。她双眼红肿,哭道:“郡侯可知我家老爷被人捅了十几刀,死相有多凄惨?他那个人,平日被割破了一点伤口都要叫痛半日。民妇看到……心就跟刀绞一般。那日民妇姓郡侯所言,所以从公堂离开,可为何最后结果变成这样?”
妇人身后的亲眷们都凄声哭了起来。想起家人的死状,悲愤不已。他们寄希望于官府,等着跟至亲重逢,可焦灼多日,却只等到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怎能安然接受?
那妇人擦干眼泪又说道:“郡侯今日不给我们个交代,我们便不走了!”
“对!给我们个说法!”
“告慰亡灵!”
“家父不能就这么白死了!”
妇人身后的人群振臂高呼,喊声震耳欲聋。在官府面前,他们只是平民百姓,但是他们这些人又恰恰掌着大周的经济命脉。于如今的大周来说,如何妥善处理这件事,至关重要。澶州在看着,京城在看着,甚至别的国家也都在看着。
萧铎几次欲开口安抚众人的情绪,但声音都湮灭在声浪之中。
这时,人群之外忽然有个人高喊道:“让一让!皇后娘娘来了。”
听说皇后亲自来了,百姓们纷纷下跪行礼。于平民百姓而言,能见到深宫中的皇后,是难得之事。
柴氏扶着秋芸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耷拉着头脑的薛氏,李重进和薛锦宜则推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到前面来。
柴氏特意换了身朝服,天家气象,端庄美丽,雍容华贵。她立于萧铎之前,抬手道:“不用多礼,都起来吧。”
众人纷纷起身,不复之前的喧闹,都好奇地望着她。
萧铎欲上前说话,柴氏回头递了个眼神给他,示意由她来处理。
萧铎望着柴氏的背影,忽然间想起儿时柴氏去邢州寻他的时候,把他推到身后,义正言辞地跟那几个欺负他的小孩说理。他怯弱地抓着柴氏的裙子,看见那些欺负他的孩子愤愤然地离去,而那个护着他的女人转眼之间,都没有他高了。鬓旁还有了几缕银发。
柴氏环看众人,缓缓问道:“我听说了几位痛失亲人的消息,感同身受。我今日来,不以皇后的身份,仅仅是一个母亲,一个妇人。昨夜,你们有谁听到城外秋山的响动了?”
“我听到了。据说有很多火药,山头瞬间就被炸平了。”
“对,我也听到了,动静可朕不小。”百姓么七嘴八舌地说着。
柴氏点了下头:“那你们可知,昨夜在你们家家户户安睡之时,是谁不顾性命安全,把这次劫案的主谋捉拿归案?”虽没有人回答,但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萧铎。
“我为逝者表示遗憾。但作为一个母亲,我也能说我的儿子已经尽力了。那炸药的威力足够把人炸得连尸骨都不剩。可他没有畏惧,甚至为了不牵连无辜的人,只带了两个人上山。昨夜我同你们这些家眷一样,心中忐忑,牵挂他的安危。好在他平安回来了,没有少胳膊少腿。我请问诸位,如果他不是澶州的父母官,不是为了给大家一个妥善的交代,为何要只身犯险?作为母亲,有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做这样的事?可他不能退缩,我没有让他退缩,你们还要他给你们怎样的交代?”
站在柴氏对面的人群忽然之间寂静无声。他们看向萧铎的目光不再像之前一样充满敌意和质问,而是带了几分敬佩和理解。这个人为了他们的事奔走多日,昨夜还与死亡擦肩而过。他们纵然心头余怒未消,却也知道萧铎是个兢兢业业为民的好官,很多人忽然之间就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
柴氏又她伸手指着前面两个人,说道:“这里头的一个,是此次劫案的主谋,前朝的归德节度使余超。另外一个,是在营救过程中打乱官府计划的熊怀。我今日特意把他们带来,就是给你们一个说法的。”
那些家眷和百姓们听了,连忙把臭鸡蛋和烂菜叶往他们身上扔,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有人还要上前动手推搡,只要不是太过分,官兵都不拦着。
余超自被抓开始,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任由百姓推搡着。而熊怀被薛氏推出来,知道救人一事,只能由他来承担。薛氏是祁王的生母,就算命令是她下的,他不过是听命而已,又能如何?连胡丽妍都让他将罪名顶了。好在薛氏和胡家许给他不少的好处,为了家人也就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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