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灵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他一只手在韦姌背后握成拳,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声音微颤:“是我不好,失约在先。中原现在四处烽火,萧铎顾不上你的。他若真的看重你,当初就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么危险的京城!无论经历多少事,我对你的感情都会如同最初,不会改变。还记得吗?弱水纵有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韦姌怔住,心头泛起苦涩。这是他在九黎说过的,佛经里头的一个故事。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美好的东西,难以取舍,佛劝世人好好把握其中的一样便足够了。
那年,他们在九黎盟约之时,谁都没有想到,命运会与他们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
人生自是有人得意,有人失意。
周嘉敏在被周宗彦关起来的时候,便料到会最终走到这一步,她坐在北上的马车里头,时不时地回望中原的烽火狼烟,那个男人在一步步接近她预想中的位置。
但都与她无关了。此后她没有国,亦也没有家了。
可她周嘉敏的人生,绝对没有输这个字!
马车到达太原府,入晋阳城,刘旻亲自来接她。她扶着刘旻的手下了马车,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厌恶,施礼道:“多谢刘大人相救。”
刘旻没有得到韦姌,心中自是不甘,但有周嘉敏也算是略补了遗憾。他搂了美人的腰,低头状似亲昵道:“你何必如此客气?从今往后,你我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传信给我,说有法子让我据一方,不用向萧毅称臣,是何法子?”
“大人着什么急?我们进去再说。”周嘉敏轻推了下刘旻的胸膛,媚眼如丝。刘旻满意地笑道:“好,我已备下宴席,就等你的良计。”
太原仓廪丰实,无论中原大地上如何动乱,仍不影响刘旻在他的领地上花天酒地。他拉着周嘉敏坐于身侧,命乐工奏乐,舞姬起舞。有侍女上前来倒酒,周嘉敏看了一眼,这不是曾经在汉帝面前春风得意的韦妡吗?怎么跑到这里来做侍女了?
韦妡怯怯地看了刘旻一眼,不敢多言,退到旁边站着去了。
她到了太原,原本以为有大把的荣华富贵在等着她,哪想到刘旻只是将她安置在府中,并未因她立功而高看几分。而且刘旻的妻妾子女实在太多,加起来有几十个人,每日都在忙着争宠,倾轧斗争,根本没有人把她这个从外头来的私生女看在眼里。她每日都从别人手里抢夺东西,又被人把东西夺走,能勉强维持温饱已经不错了。
直到刘旻那日赏下几匹布,她因与刘旻的爱妾抢夺,失手划伤了她的脸,而招致那名爱妾在刘旻面前告状。刘旻便将她关起来,随之抛诸脑后了。管事的受了那爱妾的贿赂,让她来做侍女,刘旻看见了,也未曾说什么。
做侍女好歹不用再与人争抢了。
这种日子,别说跟她在汉宫中时比,就是在九黎的时候,她也未曾被人如此践踏过。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她到了这一刻才明白。
周嘉敏也未将韦妡放在心上,对刘旻说道:“大人难道不想称帝吗?”
刘旻喝了酒,两颊微红:“如何不想?我随时都准备起兵南下,可又担心契丹……耶律都莫被萧铎打怕了,近来做事,越发畏手畏脚!我仅凭十二州,如何与萧毅对抗?”
他原先打的算盘是等汉帝和萧毅交战之时,趁乱出兵。可萧毅的动作实在太快,而且还留了萧铎在邺都防着他。他这边还没来得及行动,那边已经改朝换代了,错过了最佳的机会。他先前布的局,不过是将汉室江山送到了萧毅手上。尽管这个江山,萧毅还没有坐稳。
“眼下中原未定,正是举兵的好时候,大人占着十二州,又是汉室正统,若自立为帝,自然有人响应。至于契丹……我若为大人献计,解了这后顾之忧,大人准备如何谢我?”周嘉敏倒了一杯酒,递到刘旻的嘴边。她跟韦妡这种山野来的女人不一样。她太知道刘旻要的是什么了,否则也不会仅凭一封信,就说动刘旻去救她。
刘旻抬起她的下巴,一边饮酒,一边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想我如何谢你?”
“大人可知道我家中曾有方士预言,说我有做皇后的命格。大人若称帝,封我为后,我也必将辅佐您夺回汉家的江山,您看如何?”
刘旻仰头大笑了两声,一把将周嘉敏抱了起来:“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今夜你若伺候得好,我便依你。来人啊,备车去晋阳宫!”
刘旻在马车上的时候便动手动脚,周嘉敏曾在秦淮河上听娼妓说过房中之术,还拿到了一些秘戏图,十分懂得拿捏分寸。她知道自己的优势,要拿住刘旻,必须得让他觉察自己有旁人所无法比拟的好,无论是身体还是计谋。
晋阳宫中一夜风流,周嘉敏嫌恶地将睡沉的刘旻推到床边,起身穿上衣服,独自走出宫室。
站在高台上俯瞰偌大的晋阳宫,犹如迟暮的美人,在夜里显得空旷而又寂寥。屋顶的琉璃瓦折射着清冷的月光,檐下的铃铎被夜风吹得发出撞击的声响。
她的人生本不该仅仅拥有这样一座破落的晋阳宫,而是中原的那座皇宫。周嘉敏拢紧身上的披风,狠狠地咬着嘴唇。她一定会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哪怕站在她身旁的男人不是萧铎。她要把今日所受的屈辱都记在心头,他日千百倍还给让她痛苦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