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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宇说,你家不是有本菜谱么,拿来咱们研究研究。
    后来他们还真把红烧排骨做出来了,做熟了,熟了就是好吃。站在灶台前面啃排骨时,宋浩宇问,哥,姑父去世了,大姑也总是不在家,她去哪里了。秦宇说,我妈啊,她要账去了。宋浩宇问,要什么账?秦宇说,我爸的朋友,骗了我爸很多钱,我爸活着的时候没要回来,我妈接着去要。
    宋浩宇问,有多少啊?秦宇说,好多万。
    那个年代,对于两个三年级的学生来说,万元已经是巨款了。宋浩宇惊叹,钱要回来了,你跟大姑就能过好日子了。秦宇说,钱要回来了,哥请你去饭店里吃红烧排骨。宋浩宇说不,哥,别乱花,钱要攒着。秦宇说,攒着干嘛呀。宋浩宇啃着排骨想了半天,说,钱攒起来,然后大姑也开一家饺子馆。
    那时候赶上下岗潮,秦宇父母选择相继下岗,父亲靠着一点积蓄跟朋友合伙做生意,母亲在家带孩子。现在父亲去世了,母亲如果能把账要回来,将来作为本金做个生意,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宇到底还是年纪小,居然还期待了一下将来。
    如果能把账要回来,就好了。如果那么轻易就能把账要清,如果日子能勉勉强强过下去,父亲何至于天天酩酊大醉,消愁全借于酒,最后一了百了呢。
    原来母亲不是恨他爸,而是恨他爸没眼光,交了个让人死不瞑目的朋友。
    夜里的网吧也安静了,安静是相对的,是要靠衬托的。大厅里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沙发那边两个陌生人鼾声此起彼伏,秦宇点上根烟,打火机“喀哒”响那么一下,就是极致的安静。
    从小经历导致的,秦宇很少喝酒,尤其不碰白酒。烟酒这东西,缺了一边,另一边往往就得下狠劲。秦宇手指夹着根烟,在面前的电脑里编辑邮件,按照通广建筑有限公司的招聘要求,把自己从头到尾夸了一遍,简直是条条符合,样样靠谱。之后他读了一遍,觉得夸太过了,又把一些夸张的词句修改了一下,例如将相关工作经验丰富,改成了,有能力胜任这份工作。将一定能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改成了,乐意为公司效力。
    之后他把邮件停留在编辑页面上,没有点发送,又开一个网页,想看个电影,不知道看啥。游戏也早都不打了,虚拟世界里争个胜负,没意义。秦宇松开鼠标,靠在沙发里缓慢抽着烟,目光静静找上陈新月,他看她单薄的后背,柔软的发丝,呼吸的起伏,这是独一份的单向的打量。
    从最开始,她坐在医院门外,他站在远处的黑路上。
    她出现在沙发上,他停留在家门口。
    到现在,她趴在身旁,疲惫地睡熟了。
    他始终没有看清的她的脸。秦宇眯起眼,想象不到她任何的表情,只有淡漠的声音,绷直的脊背,和明亮的、偶尔躲闪的大眼睛。
    多好的小姑娘啊,聪明,漂亮,亭亭玉立。如果他是她家长,只会打心眼里感到骄傲,必须要努力工作,多赚好多钱,给她买车买房,让她不受任何一个臭小子欺负。疼她都来不及,何至于把她扔到这慌乱无措的大环境里,直面危险重重的敌人,独自造矛造盾,孤身一人抵挡这世间万千洪流。
    不该啊,这样的家长都不该。无论殉不殉职,无论有何苦衷,撒手走了都是不该,都要受一辈子埋怨。孩子把你当成全部的牵挂,你就必须撑住了活下去。撑不住,伤害就都抛在身后了,走了就该被埋怨一辈子。
    秦宇抽着烟手抖,闭眼慢慢吐气,烟灰簌簌往下掉。
    他想,都过去那么久了,他妈都走七年了,他爸走了多久,十多年吧,算都算不清。遇到了陈新月,好多事,一下子又都想起来了。
    真像他之前说的,真相没搞清楚,就该受一辈子折磨。他已经这样了,一辈子走不出去也认了,但是陈新月不行啊,他看不下去。他要帮她把真相搞清楚,他扎在一片遗憾的深渊里,但是能推她走出来。
    不是有个词叫救赎么,他俩能遇见,那就是命运如此安排好的。他能救她出来,他能把她赎出来。但凡他不是因为懦弱才存活下来的,但凡他的生命还有丝毫意义,那么他俩遇见,就是他生命中发着光的那个节点。
    秦宇又点了根烟。每个座位都配烟灰缸,他面前缸里的烟屁股堆成了小山。
    陈新月后半夜醒了,在网吧一般睡不踏实,能睡这么久的,都是累的。秦宇余光看见她脸上压了道红印,没好意思点明,伸手把烟按灭了。陈新月却说:“能给我来根么。”
    秦宇转头说:“你也抽?”
    陈新月说:“抽。”秦宇不信,但还是把烟盒和火机都递给她了。陈新月先按了两下打火机,试了试火苗大小,然后小心翼翼点燃烟头。她把烟放嘴里,就含了那么一下,根本没过肺,然后将白花花的烟雾吐出来了。
    秦宇点了下头,把烟盒又收回去了。他自己没再抽,就看着陈新月抽,然后问:“睡得还行?”
    陈新月说:“我梦见自己在坐火车,硬座,我趴在那个小桌板上睡觉,车轮轰隆隆的很吵。醒来才发现,是网吧里打游戏的声音。”
    秦宇说:“还做梦了,说明睡熟了。”
    陈新月拿起矿泉水瓶喝水,然后说:“耽误你回家了,你刚才也没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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