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迷蒙了她眼前的视线,她拼命往人群里挤啊挤,终于看清了。
雨幕里,少年背影单薄,被人推搡拉扯,最后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他是跪着的,背脊却挺得僵直。
她急得哭了出来,她想冲过去拉起他,告诉他不准跪。
可是人墙挡在她的面前,她过不去。
时鸢她瘫坐在地上,不知道哭了多久,突然,挡在她面前的一切障碍都消失了。
没有人再拦着她了,她终于可以去找他了。
她踉跄地起身,忽然,一道熟悉浑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鸢鸢,别去。”
她怔怔地转身,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身后,拥有着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是她的父亲。
他微笑着冲她招了招手,一如记忆深处的样子。
太过真实,让她甚至分不清眼前的画面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时鸢....时鸢......”
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唤,硬生生将时鸢从扭曲的梦境中拉回现实。
时鸢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雪白的天花板。
她恍惚片刻,才看见旁边吊着的药水瓶。
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滑进血管,刺得时鸢意识彻底回笼。
见她醒了,季云笙终于松下一口气,如释重负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时鸢张了张唇,只觉得嗓子眼里像是有刀片在割一样的疼。
她的声音沙哑:“我刚刚...是睡着了吗?”
季云笙轻叹了声:“你发烧了,39度。刚刚在外面晕倒了。”
发烧了啊。
难怪,时鸢觉得此刻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
下一刻,季云笙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试探了一下温度。
“还好,现在已经退烧了。”
这个动作有些亲昵,时鸢下意识侧头躲了躲。
“奶奶醒了吗?”
察觉到她潜意识里的抗拒,季云笙目光暗了暗,很快便掩住了。
他点了点头,又阻止她道:“刚刚才清醒,你输完液再过去。你现在的脸色太憔悴,奶奶看见你这样会担心的。”
最后一句成功止住了时鸢接下来的动作。
她虽然着急看奶奶,可也不想让老人家再为她操心。
于是时鸢只好先耐心等着输液管里的药液流尽,然后去卫生间用清水洗了把脸。
镜子里,她的脸色苍白,白日画的淡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一双杏眸里布着血丝,眼睛也有些肿了,气色憔悴得不像话。
时鸢只能管护士借来冰袋,让眼睛看着不像刚哭过之后那么肿之后,才进到病房里。
病床上,呼吸器已经暂时被撤了下来。
看着床上骨瘦如柴的老人,时鸢慢慢挪步过去,轻声唤道:“奶奶。”
老太太抬头看过来,神情茫然,“你是谁啊?”
这句话问出来,时鸢便知道,奶奶是又不记得了。
从那年查出病情之后,老人家的记性就越来越差,患上了阿兹海默症。
甚至有的时候连人脸也记不得了,记忆错乱,还会像小孩子一样玩玩具。
时鸢眼眶发酸,只能咬着唇克制。
她艰难挤出一个笑:“奶奶,我是鸢鸢。”
老太太又盯着她脸仔细端详了会儿,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啊,鸢鸢...是奶奶的鸢鸢,奶奶想起来了。”
老太太冲她笑呵呵伸出手,笑容一如从前的慈祥:“我的宝贝鸢鸢怎么又瘦了,小脸比上次看着好像更尖了。”
时鸢握住那只削瘦如枯木般的手,费力挽起一个笑:“因为要上镜,不能太胖,所以减肥了。”
老太太皱起眉,不赞同道:“小姑娘减什么肥呀,又不胖,鸢鸢怎么样都好看,谁也比不了。”
话落,时鸢的眼睛又是一阵发酸。
不论自己如何,在家人眼里永远都是最好的。
老太太爱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忽然又想起什么,冲她身后张望,疑惑道:“鸢鸢,阿忌呢?今天放学他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时鸢怔了下,随即她便反应过来,奶奶这是又记忆错乱了。
她垂下眼,藏起眼底的黯然,一边倒水一边回答:“他....他今天又没交作业,老师罚他放学之后打扫教室,所以没来。”
“啊.....这样啊。那那个.....”老太太似是绞尽脑汁地在想名字,嘀咕了半天却也没想起来,“他来没来啊?”
时鸢不解:“您说谁?”
这时,保姆陈月香刚好推门进来,听见时鸢问的,就帮着回答:“是医院里的一个护工小伙子,好像是哪个大学来的志愿者。”
“老太太之前住院那一年,那个大学生护工大概一两个月来一次,跟医院里的其他人倒不太熟,每次过来的时候带着口罩,说自己脸上受了伤,怕吓着老人家,不过眉眼倒是生得可漂亮哩。”
说完,陈月香又感叹了句:“桌上那些小玩具,都是那小伙子做的,人可有耐心了,脾气也好得很。有几次老人家上床费劲,都是他把人抱上去的,特别会照顾人。”
“大学生志愿者吗....”
时鸢思索片刻,目光又落在床头柜上摆着的一堆木质小玩具上。
应该是她想多了吧。
也许是因为时鸢来陪护的原因,老太太的身体状况好转得格外快。而因为公司有急事,季云笙没留两天便先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