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一次她不跑了,有点兴味索然地停下,不停地朝我身后看,然后用口型问:妈妈和姐姐呢?”姜豫安摘下眼镜,用衣角擦着镜片说:“那个阶段我跟一位女同事走得很近,喜欢和她聊天,也喜欢听她说话,大概有两三个月吧,我们去了一家酒店,我进电梯的时候忽然就很难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很难用语言跟你形容出那种难过,接着我就出来了酒店,我先在路边坐了会,然后去医院找你妈,我跟你妈坦白了这件事。”
姜豫安顿了片刻,又接着说:“很多事当你置身于其中的时候,是浑然不知的,等这件事过去了再回头看,你才能大彻大悟。”
*
外面下着小雨,易妁秋坐在屋檐下给父亲洗贴身衣物,舅舅同她聊天,问她跟姜豫安是怎么打算的,都这么几年了,就算是为了姜茂也不能这么僵着。
易妁秋不接话,家里人都认为她是任性闹脾气,没认真对待她离婚的事。
舅舅见她不说话,也就不提,撑着把伞出去说买毛肚。
“雨天买什么毛肚?”易妁秋问。
“爸想吃涮锅,你不是爱吃毛肚,我们中午打火锅。”
“那再买点茴香小油条。”易妁秋说。
“外面的不好吃,我等下给你们炸,”舅妈在厨房里应声说:“我顺便炸点小酥肉涮。”
“太麻烦了……”
“这有啥麻烦的,想吃还不容易。等过两天你回去,我再给茂茂炸一兜。”舅妈笑说。
“爸、爸——我要鸭肠、脑花、虾滑、小郡肝。”
“你还真当家里是饭店?”舅舅仰头看向二楼。
“不是我想吃,是你小外孙女吃。”表姐抱着孩子给他看,四岁的孩子学着妈妈的话,“姥爷,虾,我想吃虾。”
“好,姥爷这就给你买。”
“小郡肝是什么?”易妁秋好奇。
“鸡胗。”
“鸡屎包。”
“妈,那不是鸡屎包,是鸡的胃。”表姐纠正她妈。
舅舅撑着伞刚出门两步,忽地一声惊讶,朝院里喊:“秋儿,你闺女来了。”说着连忙上前接过姜茂手里的东西。
易妁秋擦了手出去,朝她道:“淋着雨了没?怎么不打电话让去接你。”
“地铁这么方便,坐着就来了。”姜茂说。
“你不是说忙着搬公司?耽搁正事了没?”舅舅问。
“临时变动了,过几天再搬。”
“就是说嘛,国庆放假就是为了休息,人不休息怎么行,”说着把她迎回屋,朝着楼上喊,“易竞,姜茂来了。”
姜茂和易妁秋对视一眼,母女俩就没说上话,还是易妁秋先问:“你坐的飞机还是高铁?”
“飞机。”
“累不累?”
“不累。”姜茂摇头。
表姐从楼上下来,先激动地抱着她转了圈,然后问她怎么不提前说,她好去机场接她。
姜茂也是临时起意,早上醒太早了,索性就过来了。
舅妈让表姐稳稳性子,学姜茂成稳一点,别整天没个当妈的样儿。
易妁秋很开心,系上围裙去厨房和舅妈炸酥肉油条,舅舅撑着伞继续去买食材。
姜茂和表姐聊了会,问她姥爷在哪?表姐说姥爷记忆有一点混乱,姑姑给他读了一会报,这会在里屋睡下了。
姜茂过去里屋坐下,姥爷大概是被她们吵醒了,手放在胸前,眼睛望着天花板。他见姜茂过来坐下,先是想了一会,最后只是望着她笑。
姜茂故作生气道:“姥爷,你不会是忘了我吧?”
姥爷拉过她手,在她手心写了一个“宓”
姜茂纠正他,在他手心写下一个“茂”
姥爷轻喊了一声:“宓宓。”
“姥爷,我是姜茂,茂盛的茂。你起的名字,你忘了么?”
“姜宓。”姥爷又呢喃了一句。
“姜茂,我是姜茂。你再记错我就生气了。”姜茂说得很轻。
“姜宓。”姥爷像是怕她生气,把她手握得很紧。
“好吧,原谅您一次,妹妹就妹妹吧。”姜茂妥协道。
姥爷笑了笑,手指指窗外,大概想要出去。姜茂喊了易妁秋过来,母女俩把姥爷搀坐在轮椅上,替他搭了条薄毯,推在屋檐下看雨。
姜茂坐在姥爷身边,陪他一起赏雨。厨房里隐隐约约传来被压制地聊天声。舅妈说着:“我说什么她都不听,我当初就说断奶了找个阿姨或者我帮她带,让她去公司帮忙……你看现在,孩子孩子没带好,自己也四五年没工作了……”
表姐去年离婚带着孩子回来了,孩子大概发育比同龄人迟缓,说话慢,反应也很慢。去医院又检查不出什么,说长长就好了。他们夫妻俩吵架,男方总是说表姐这几年啥也没干,连个孩子也带不好。大概说的次数频繁了,表姐就抱着孩子回来了。
姥爷摸摸她手,大概觉得凉,把她手放到了毯子里。姜茂指着一株菊花问他,“姥爷,这是什么花?”
“菊花。”
姜茂又指着一株无花果,姥爷慢慢地吐出:“真笨,是无花果。”
“那我是谁?”姜茂又指着自己。
“傻子,你是姜宓。”
……
表姐换了雨衣带着孩子下来,俩人脚上穿着黄色的雨鞋,踩着院子里的水坑玩。这时舅舅买好了食材正要进门,被脏水花给溅了一身,表姐知道闯了祸,拉上孩子笑着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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