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惨白着脸说,“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爱华吼完,全身脱力地愣怔着。她从没对墨池说过这么重的话。她最珍爱的儿子,她那苦命的儿子!她知道儿子多么的爱思存,让思存走,无异于是夺了墨池的命根子。她又看看思存,她护子心切,一向对思存严厉有加,可是这么多年来,她记得思存对墨池的深情和付出。墨池从阴郁到开朗,从伤病到健康,思存功不可没。陈爱华不禁悲从中来,一手拉着墨池,一手拉着思存,痛哭道,“好孩子,妈妈对不起你们……”
墨池病得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瘦得轻飘飘的,穿着竖条纹的病人服,忧伤而惨淡。看到一向强势的母亲哭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有些不知所措。思存慢慢帮陈爱华擦干眼泪,“妈妈,我们不怪你。”
陈爱华稳定情绪,说道,“也不是真让你们离婚,只是给李先生看,让他安心治病。他毕竟只有思存这一个亲人。”
思存脸色苍白。她咬着牙说,“我会照顾他,但是绝不会和他去美国。”
她说到做到,当天就侍奉在李绍棠的床前。李绍棠全身不能动,大脑却清醒得很,脾气更加奇怪。思存一个人出现在病房里,他就出奇的安静,僵直的嘴角拼命往上扯,似乎在笑,咕噜咕噜地哼着她听不懂的句子。墨池去看他,他僵硬的眼珠里几乎喷出火来,脖子往后一梗一梗的,好像马上就要气绝,墨池只好闪出去,在病房门口等思存。有时一等就是一整天。他的腿刚动过手术,却不肯坐轮椅,手术的伤口总也长不好。医院的老院长警告他,“小伙子,再折腾下去,你的这一条腿也要废掉了!”0 V; P; w8 D: } u
思存给李绍棠喂药、喂饭、端屎、端尿。每天为他擦两次身子。那天,思存解开他的睡衣,突然发现,那么壮硕的李绍棠,几乎一夜之间变得皮包骨头,褐色的皮肤耷拉下来,冷腻干枯,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完全失去了生命的活力。思存突然害怕起来。这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他爱她,虽然爱错了方式,却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她的眼泪掉下来,一滴滴打在李绍棠松垂的胸膛上。她为他擦身的动作轻柔起来,就像对待一个婴儿。李绍棠的目光也突然变得温柔,昏黄的眼珠轻轻眨动,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思存见状,连忙擦干眼泪,安抚他的情绪。医生说脑溢血病人最忌情绪激动。她一边给他擦身,一边说,“你也别回美国了,就在中国养病,我伺候你一辈子。墨池也会伺候你,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话没说完,李绍棠的喉咙里又发出喀喀喀的声音,好像脖子随时会折断一样,突然,他眼珠一翻,向后一仰,竟然失去了知觉!
思存吓坏了,连忙按响呼叫铃。医生护士纷至沓来,忙乱作一团。医生说,李绍棠情绪激动,险些犯病。这一次没事是幸运,再也不能刺激他了。此外,一旦病情稳定,他必须回美国。那边研究出了新技术,可能会对他的病有所帮助。
墨池得知思存提了他的名字,导致李绍棠的发病。他一下子沉默了。他不再守候在李绍棠的病房门口,回到家里。
他为思存写了假条,送到北方大学
第 50 章
墨池从北方大学办完事,正赶上中午下课,大量的学生朝食堂蜂拥而去。墨池拄着拐杖,比别人走得慢,在人群中甚是抢眼。因为思存的关系,墨池只顾向前走,突然有人在他背后一拍。
墨池站住,回过身,看到于小春。
“你怎么在这里?思存呢?”于小春抱着书,脸色通红,微微带喘,显然是从后面追过来的。
墨池说,“她还不能上学,我刚帮她请了假。“
于小春眼里闪过一丝惋惜,“她的孩子真的没有了?”
墨池沉默着点头。
于小春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她一定很难过。前些天她为孩子织了许多小鞋子小帽子,还说给你看了,你也会盼着宝宝出生呢。”
想到思存一个人热切地期待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却在为要不要那个孩子和她争执不下,墨池心如刀割,沉默不语。
于小春说,“那她什么时候能养好身体来上学呢?现在的这几门课很重要,如果思存再不来上课,可能要和下一届一起毕业了。”她们七七届,只比七八届早毕业半年。
墨池不知道怎么告诉于小春,她的好朋友思存可能再也不能和她一起上课了。
于小春关切地说,“不过,思存的身体最重要,课业还是其次。晚毕业半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毕业就要回老家了,浙江到X市这么远,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墨池的脸色瞬间刷白,心跳几乎停顿。X市和美国,千山万水,思存要是真的走了,可能他们连再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墨池沉默了,于小春看到他脸色的变化,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
墨池摇头,“没事,我走了。如果有空,你去医院看看她吧。她在顶楼的XX病房。”
于小春看着墨池近乎蹒跚的背影,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真的要去看看思存了。
李绍棠的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医生说,他的病情十分不稳定,情绪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随时爆发都可能要了他的命。医生的建议是,尽量稳住他的情绪,待身体有所好转,才能动身回美国。他的身体条件本来是不适合长途飞行的,但是如果拖下去,情况可能会更糟,那时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