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他不会再让她看清自己的心。
不会再当卑微乞求的可怜虫。
青诀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齐陵,他在她面前一贯要强,就像现在这样,哪怕疼得浑身战栗也不喊一个痛字,他好像习惯了在她面前掩藏情绪。
忍耐只会加重疼痛,并不会减轻。
她说:“齐陵,你要是痛可以喊出来。”
齐陵惨白地笑了笑,微微回头看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有某种光已经熄灭了,“青诀,可以把你另一只手给我吗?”
她还在犹豫,他已经伸手来拿。
他的手冰冷僵硬,紧紧将她握住,就像死人的手骨一样,死也会拉她下地狱。
齐陵的意志已经在溃败的边缘,只剩下最后的执念还在坚持,“青诀,你说点什么转移我的注意力吧,说说以前的事也好。”
青诀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其实以前的很多事情她都忘得差不多了,一时间竟一件都想不起来。
他的期盼在等待中再次落空,他落寞地笑了笑,垂下眼眸,“没关系……我还记得,那些我都还记得……”
青诀不想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她沉下心思,加快剥离的速度。
无数金光流转在他们周围,形成丝丝金线,红色的符咒从他身体中一点点剥离出来。
剥离到最后一刻,蜡烛已经熄灭三只,红线断裂大半,狂风肆虐,凌霜剑呜鸣震天。
齐陵于天昏地暗中睁开双眼,金光从他眼中迸发,笼罩着周围的一切。
他强忍着疼痛,宛若被人抽骨一般,他能感觉到自己和青诀的最后一丝联系也在随之被抽去。
“青诀,”他喘息着问她:“如果一开始恢复记忆的是我,一切会不会……”
他的声音被铜铃声掩盖,青诀并未听清,下一刻符咒被彻底剥离,他遭受到反噬,再次吐出一大口血。
青诀从身后将他扶住,“好了,成功了。”
符咒在她手中化开,母上留下的最后一丝罪孽也清除,以后没有人再能以此来诟病青雀宗。
“青黛,端盆水来。”
青诀将齐陵放下,正要起身,忽然衣袖被人抓住。
齐陵半睁着眼望着她,好像有很多的话想跟她说,可是到了最后,沾满鲜血的唇只是动了动,又神色黯然地将她松开。
青黛端来热水,帮他擦拭背上的血迹。
她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嘴上还絮絮叨叨着:“宗主总算肯放了你,齐公子以后可千万别再招惹她了。”
他脸色苍白地望着天窗,头顶的天色已经暗去,冷风刺骨,竟然落下了一片雪花。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去年的第一场大雪,她神色冷漠,看着被捆绑在高架上半死不活的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送他去死。
胸口剧痛,吐出一口血。
他惨笑着:“是啊,她终于肯放了我。”可他却眼睛干涩,无比地想哭一场。
推开房门,脚步蹒跚。
他望向稀稀落落的雪花,再一次踏上离开青雀宗的道路。
“宗主!”阿修想扶他,被他推开了。
他焦急地跟在他身后,“宗主,血契解了吗?”
他说:“解了。”
“太好了!”阿修第一反应就是恭喜他,“宗主终于解脱了!”
可是齐陵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欣喜,为什么他会觉得血契之痛,还不如此刻的疼痛呢?
他踏上马车,踩歪了,膝盖重重磕下,狼狈地跪在地上。
他这一生最狼狈的时刻,竟是都留在青雀宗。
阿修坐上马车,还在念念不舍地回头看青黛的身影,他叹息一声,驾马离去。
齐陵望着他,“阿修,你还记得我告诉你的,喜欢就要去争取吗?”
阿修难过道:“她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勉强她,我只要能继续跟她做好朋友就心满意足了。”
齐陵又问:“如果要你亲眼看着她嫁给别人,你还会这么淡然吗?”
阿修心中五味杂陈,一路上都郁郁寡欢。快到万经宗,他才说:“如果她幸福,我愿意祝福她。”
齐陵闭上眼睛,“我做不到。”
他总说自己和霖岚不是一种人,可其实逼到绝境的时候也没分别了。
……
青雀宗降下大雪,给修缮带来了极大的阻碍,邹子彦爬到顶层,清空积雪,又连夜给他们缝补漏风的房屋。
他拿起小锤,敲得“砰砰”作响,卯足劲敲完最后一块,刚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回头就看到站在底下看他的青诀。
青诀自上次受伤之后身体底子就有些不太好,格外畏冷。
她这次出来披了厚厚的青绿色披风,带绒毛的,青黛还给她找了一顶绒毛帽子,她被裹得密不透风,手上还抱着一块暖玉,像个瓷娃娃一样站在雪地里把他看着。
邹子彦连忙从房顶上跳下里,“师父,你怎么来了?”
他不知道她看了多久,只知道身上脏脏的,没敢靠得太近。
她围着毛茸茸的领子,看得邹子彦好像抱抱她,但是又怕弄脏了她雪白的绒毛。他伸手的手赶紧收回,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师父,下雪就别出来了。”
“我来看看你。”她说着就把手里的暖玉递给他,“拿着暖暖。”
邹子彦把手藏身后,“我去洗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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