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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李聿微微一颤,愕然抬眸,却见他背过身去,嗓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你也别怪陆衡,他终究是我李府的人。”
    于是收回目光,嘴边噙起一抹自嘲的笑,“父亲既然什么都知道,孩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有一点孩儿不明,还望父亲赐教。”
    他顿了顿,问:“父亲为何没派人去?”
    从他离京那天算起,到今日少说也将足一月,可他在郸城、甚至回京的路上都不见一个李府之人,直到进了京。
    李知侧首看他,“你不顾局面,便当为父也同你一样无知么。”
    话罢,回过身来,锐利的眼中布满寒意,“我的奏贴方才呈至御前,自己的儿子便跑到了樾州去,你教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李聿自然不知其中曲折,稍怔了怔,随后便听他的嗓音再度冷冷置下,“既已回来,这几天你就在府中给我好好思过,若再敢胡闹,休怪为父狠心。”
    语毕便拂袖而去,未察厅内跪着的少年屈了屈手,眉心微折。
    到了傍晚,天际边一片乌沉,檐下宫灯蔌蔌摇曳,风是起得愈发大了。不多时,便有银丝细雨濛濛降下,将整座皇宫披护在莫大的白幕里。
    重辉殿内,高成淮搁下纸笔,缓步走到窗边。
    殿外雨珠如帘隔挡,朦胧中似乎看见两个孩童为争一面玉扇而相互推搡,僵持一刻,男孩见争不赢她,索性负手站去一旁,穷极所思欲要降罪。
    正待开口,却见女孩朝他眨了眨眼,嘴角弯成得意的弧度,分明是他讨厌极的,可心底忽然幽幽一动,独立半晌终未置一词。
    忆起从前之事,高成淮冷傲的脸庞稍有松缓,欲吩咐梁安将他的字画取来,忽闻殿外一阵阻拦声起,不待细听,来人已近至身后。
    “臣李聿,参见太子殿下。”
    此言一落,便又闻橐橐足音追进殿内,细声道:“殿下恕罪,奴才未能拦得住李公子”
    高成淮诧异片刻,适才挑了挑眉,回身一顾,薄冷的目光笼在李聿身上,“李聿,你好大的胆子。”
    眼扫那名内侍打颤的背脊,眸中划过一缕嫌恶,转而抬起眼朝李聿端量,“你可知擅闯太子寝殿,犯的是何罪?”
    李聿深蹙双眉,稽首道:“臣自知罪如丘山,任凭殿下处置。然樾王之事与薛翦无关,请太子殿下明察,放了薛翦。”
    高成淮眸光微沉,静静盯他良久,方淡淡一笑,“放了她么,原你是为她来的。”
    他的嗓音掺在霪雨里,似是随意,又狭着一丝嘲讽。
    未几,他近前几步,朝服随其动作翩翩跌宕,最终立在李聿身前一丈的地方,神情淡漠。
    “本宫倒想问问你,你凭什么以为你的一句话,足以动摇本宫的心?”
    李聿一愣,只觉他的话下藏有更深远的含义,正悄悄攒动着,蓄势待发。
    他不愿再往其中窥探,握了握冻僵的五指,僭越道:“臣斗胆,殿下不信薛相,亦对樾王之心持疑。可若薛相当真勾结樾王,岂惑于遣其独女入郸城?虎毒尚不食子,望殿下明鉴。”
    此言作罢,殿中倏而响起两声鄙夷的笑,音凉如水。等了很久,终于听见太子冰冷的嗓音:“你以为你有几条命,胆敢在本宫面前这样放肆?”
    若换作旁人,此刻见太子发怒必定惶恐不已,一心只乞活路,却见李聿慢慢阖眼,似乎并不慌乱,再度叩首道:“臣死罪。”
    俯身的同时,面上抖过一分坚毅,转瞬便随着双眸睁开而掩藏起来。
    高成淮见他行止卑恭,态度却尤为狂妄,一时怒极,指尖深深攥入掌心,却在即将爆发之际,生生将怒气按了下来,震袖道:“念着李大人的情面,本宫今日不与你计较,还不快滚!”
    谁知李聿非但不叩谢太子恩泽,反而长跪在那,吓得身边内侍直打哆嗦,在这大冷天里惊出一背的汗,颠着话音劝道:“李公子,还不快快谢恩?”
    高成淮见他一动不动,徒然想到什么,冷笑着点头:“对,放了薛翦。”
    复寒声诘道:“她不在本宫这里,你教本宫如何放?”
    李聿咬紧牙,隐忍道:“殿下”
    不及说完,就被高成淮出言打断,眼底再无任何神绪,好似一捧雪,又像一把刀。
    “本宫说了,她不在这。”
    话音甫落,便见梁安躬身行来,行动显见十分焦急,“殿下,查到——”
    瞥见殿中另外一道身影,旋即止了声,默默退到一旁。
    虽不知太子殿下在发作何人,但瞧那服饰便知,此人决非宫中内侍,却在这个时辰进得太子寝殿,莫不是欲行造反?
    心中又惊又怕,更别提手里还撺着另一个烫手包袱,突然有些后悔现下进来。
    不防太子语默俄顷,寒声下令:“说。”
    梁安迟疑一霎,忡忡道:“回禀殿下,陈大人传信说找到了薛姑娘的藏身之所,只不过......那里都是些患了疫病的百姓,尸骨潦草堆砌的,薛姑娘恐怕”
    余下的话,梁安实在没胆再接着说下去。
    自殿下得知薛姑娘去了郸城以后,平日倒没什么表现,可一旦听得陈大人传信,眼角眉梢就都盛满忧色。若无果,便只是独坐榻前,阴戾不语。
    但此刻他手里撺的是悲信,哪猜得准殿下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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