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对薛翦说的。
闻及此,薛翦眉梢微微一扬, 立时坐起身朝他瞥去。
却见那厮搁下食盒, 拿过桌上一本闲书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 并不欲多言, 于是淡笑道:“小竹, 赶他出去。”
厉周顿了顿,这姑娘竟没有半点儿好奇之心么!教他无端碰一鼻子灰,眸光蓦然幽暗, 仍要做出副不觉丢脸的意态。
清了下嗓子, 镇定道:“这月初,锁月阁指了几名高手去劫一本剑谱,据说出自临州门派。只可惜, 前去之人无一生还。”
说至此节,忽然目光锐利看向薛翦, “我想,你所寻的便是那个东西罢。”
果然凡是宝物便招人惦记,还能教她从京城到这般遐方绝域探寻,如此一想, 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不该接下此事,一路得惹多少麻烦?
临州二字落到薛翦耳中,显得格外清晰,似又回到七年前,她总爱在山门中惹事,谁都降她不住,唯有岳迟。
嗓音难免暗了暗,“那人生得什么模样?”
“人?”厉周听了一愣,抬首打量她的神情,“你竟是在寻人么。”
薛翦不置可否,趿鞋走到桌边坐下,听得他说:“我倒没细问其相貌,不过那人最后一次出现在郸城,还是五日以前,于后街聚宝斋中。”
闻言,她沉吟半晌,暗思忖着,倘若此人是师父,那他为何要带一本剑谱跑来郸城?又在京中给她留下徽记,到底想要暗示什么?
若不是,那便只有一个说法解释得通。
——师父在寻那本剑谱。
思讫,拔腿就朝门扉踱去。
“你要去哪儿?”
话犹出口,厉周登时反应过来,忙上前将人一把捞回,“现在街上早就空了,你便是去那也问不到什么。”
这话在理,小竹也跟着相劝,顺势把他撂在薛翦胳膊上的手掰扯开来。
厉周绻绻指尖,岔了个话头,“岁除之夜,你我皆在他乡,我特意给你带了一壶好酒,不如坐下来同饮一杯?”
恐她不应,复添声道:“明日天亮,我便与你去聚宝斋一探究竟。”
薛翦踌躇半晌,方才松下心思,左腿迈至圆凳前掀袍坐了。
心情闷怏,语气也变得揶揄:“厉兄不是以四海为家么,何处不是你的故乡?”
言着,又偏过头貌似不经意地睐他一眼。
其实他的品貌并非小竹口中那般不堪,但他说的话总是让人不敢全信,务必多留一手。
厉周听了浓眉往上高高一挑,忽就笑了,拿两只圆口大碗倒满银液,递去一只与薛翦,“简姑娘此言甚妙,来,为兄敬你。”
说罢便一饮而尽,但见身边人缓缓端起酒碗,又想起什么似的,眼底愁云密布,“谁能想到这新岁的酒,竟是同你一起喝的。”
倘若她还在临州,师父也不曾下山云游,此时她应该正坐在小院门口,等着师父下厨为她大摆一席。
或者没来郸城,她也会跟爹娘兄长待在一处,守着岁火围炉闲聊。待出了节,还可以跟李聿他们互道一声新年如意。
思绪徒然飘飞,恍惚间听得句:“跟谁喝不是喝呢。”
便扯扯嘴角,仰头将酒灌下喉咙,蹙眉低答道:“不一样。”
那酒性烈,又辛辣无比,一碗入腹好似油星在里头引了火,腾腾烧起来。
厉周看她面容晦涩,潇洒笑了笑:“从未有人把我这般嫌弃过,原是这种滋味,真教人伤心啊。”
此言作罢,二人都默契地不再吭声,直待酒剩半坛之时才各自分别歇下。
次日午后,魏启珧又到李府找李聿续话。这回不光李知觉得惊异,连陆衡都嗅到一许较昨日更为不安的气息,当事人却只以笑答他:“闲来无事,坐坐。”
李聿见到魏启珧时,他手里正拎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顿时眉头一跳,亟亟步去,“你这是作甚?”
尔后勾过他的肩膀,边推边揽着进到室内,悄声说道:“我是让你帮我出府,何时教你收拾行装?还挑这么个显眼之物——”
魏启珧忽然被他揽肩前行已是不悦,当即耸耸肩膀,出声驳道:“这里头装得可是帮你逃出家门的宝贝!”
复挣开李聿的手,将箱子置去案台,自己搬张椅子在火盆边坐了,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院中之人每日几时轮换?”
“午时三刻。”
魏启珧微微颔首,又道:“我昨夜回去想了想,你身边那个唤作陆衡的人虽然呆板,身手却极佳,如能将他困住,必定事半功倍。”
话落,李聿目光凝视过去,静默须臾,提醒似地启口:“陆衡固然难缠,可他到底是我的人。”
言下之意便是,万不可将他伤得重了,怎么也有层情谊在。
听得他道,魏启珧蓦地嗤笑一声,语含嘲弄:“好人全让你做了,你拿我当什么?”
吃口热茶后又打开木箱,取出一包装弄整平的白纸揣在手中,抻直腰背站起,“不过是寻常泻药,你且宽心。这儿还有套我的衣裳,你快些换,我出去会一会陆衡。”
话罢便动身朝屋外走去,不想刚迈几步,就被李聿唤住脚。
“你莫非是想教我装扮成你,再大摇大摆走出府去?”他嗓音微低沉,却听得出有几分戏谑,“我李府下人可不盲。”
魏启珧闻言,不耐烦地辄过身,“谁让你跟他们打照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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