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回到家的时候,那位他花钱请来的大师的助手来电。
助手说话很赶,似乎很忙,这边文落才合上自家大门,那边就噼里啪啦地确定了明天的见面时间。
但是文落还没有准备好,他迟疑着:“我看时间是不是……”
“李大师已经到了,今日他有要紧的事处理,他提醒你们,近日阴间事多,有猛鬼出逃,说是鬼王,让你们多加注意。”说完,都等不及文落答应,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文落站在门口举着电话无语半晌,不得不说“猛鬼”“鬼王”这名号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还是色鬼给他的阴影最大。
他还没感慨过两秒钟,身上穿得好好的衣服出其不意地凭空消失,半秒钟时间都不给他准备,不经他同意就把他年轻美好的肉体放出来了,
不过幸好已经到家,不用担心在外被人围观当成变态。
回到家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文落习惯性地变得散漫起来,但是没散漫上一分钟,他猛然记起他不是一个人回家的。
“白天看你的身体感觉特别不同。”历承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想起来,“特别的……性感。”
看,某位不速之客不就人耐不住寂寞跑出来了么?
用衣服要挟文落的某鬼,一点不知道自己遭人嫌,但是他的话恰好提醒了文落此时此刻不是在家裸奔的好时机。
他马不停蹄地跑进房间换了身衣服,颇有点心力交瘁的疲惫感。
带一只色鬼回家算什么事?跟引狼入室有什么不同?
换好衣服,一拉开房门,文落就见客厅里昏昏暗暗,窗帘全部拉上,一丝缝隙都不让阳光溜进来,而客厅沙发上,一个穿黑衣的男人双腿交叠,姿势优雅地看着换上了新衣的俊美青年。
虽然历承是一只鬼,但是忽略掉其过分苍白的脸色,不能见阳光,他十分人模狗样,长得还很帅。
刚才他就是躲在文落衣服里面回来的,文落死活找不到他藏在自己身上的什么地方,体验感十分糟糕。
文落真的很想无视对方,但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只是去倒一杯水喝,历承虽然仍然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但是他的视线如影随形。
到底是灵魂出窍去地府一日游过,那是至阴之地,生魂下去多少会损耗一些阳气,文落觉得他的灵魂和身体还没完全重合,有点头重脚轻。
才喝了一口平日爱喝的冰水,他就觉得浑身冰凉,继而一个同样冰冷的身躯从后面贴上他,在他头晕目眩的时候将他接住。
“你找人对付我?”历承问道。
他的话听不出喜怒,不过文落也不打算照顾他的情绪,就道:“是的,要是你生气了,大可以立刻把我变成地府的常住民。”
历承收紧了手臂,把文落拥入怀里,下巴贴着他的脖子蹭了蹭,感受着他微暖的体温,同时轻轻地笑了下,“为什么要生气,小小蝼蚁不配做我对手。”
……好大的口气。
不过文落一点都不怀疑历承的话的可信程度,单凭历承从阎王手里带着他毫发无伤地回到人间,就知道历承的实力绝对属于高等层次。
当初他跟李大师介绍历承的时候对他一无所知,以为历承顶天了是个好色的厉鬼,为了要面,他理所应当隐去了独有对方好色的属性,跟李大师描述时只说是不易对付的厉鬼。
现在看来,“不易对付的厉鬼”这种说法有点辱历承了。
人家的对手是阎王,除非李大师能单挑阎王并胜利,但是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寄希望于李大师揍得历承滚回去地府似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的任务……那他的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文落失去了信心,感觉很不好,不知道现在他跟李大师撤单的话来不来得及?
李大师的定金很贵的。
历承不知道为什么文落突然抑郁,只当他是被自己说中了,但是这有什么不高兴的?
不过他很快就领悟出来了,靠着文落耳边阴沉地说:“因为别人打不过我,所以你不高兴了?”
他十分“和善”地笑了声。
文落只觉得耳边阴风阵阵,果然是鬼,这么暧昧的姿势都弄得阴森恐怖。
他自觉和历承没话好说,于是想要推开对方,然后他看到自己的手从历承的胳膊穿了过去。
历承不悦道:“你怎么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文落很想问他应该知道些什么,不过在他征愣的瞬间,历承就将他抱得双脚离地,眼前一花,他就被甩到了床上。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你倒是说!”文落立刻暗道不好,他忘了历承可以直接触碰他,但是如果历承不愿意的话,他不可以触碰到对方。
这是什么逆天的设定。
那欺压上来的身躯又沉又冷,文落手忙脚乱地举起手臂推搡,简直是反抗了个寂寞,他就像在跟一团空气斗争,这太不科学了!
今日太阳西沉的速度特别快,过了下午五点,太阳就像赶着下班的社畜,拖着个火红的尾巴一溜烟沉了下去,黑沉沉的天幕压了下来,云雾低沉,很快,夕阳余晖就被灰蒙蒙的一片盖了过去。
屋里屋外都暗淡下来,文落微喘着气,终于在累得不行的时候,一双手搭上了历承的实体。
他有气无力道:“不要再吸了,一滴都没有了。会死的。”
人鬼殊途,他又不是阳气旺盛的人,总觉得和鬼做一次,他寿命就短十年,被吸走的阳气还没养回来就被吸走了,入不敷出的日子顶不住多久的。
历承却道:“死了正合我意。”
文落:“……我死了你有什么好处?”
历承抿嘴一笑,冰冷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温柔地描绘着他的五官,“我们一起回忘川河下,到时候,谁都带不走你。”
这模样的历承让文落有点毛骨悚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和肉体貌合神离的灵魂给出了回应似的掀起了波澜。
他似乎……也很想回去。
但是为什么他有想回去忘川河下的愿望?
一颗小石子投在文落的心湖,却掀起了万丈巨浪,如此种种,加上他自欺欺人的功力还不到家,自然就破防了。
就算文落是傻子也能猜到他前世和历承的关系绝非一般。
但那都过去不知道几个世界了,就看历承对待阎王的态度,指不定当年还是阎王摁着他的脑袋灌他喝孟婆汤的,如烟般的往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只是历承不说,他似乎非要文落自己想起来,文落偏偏又抓到了那一抹极为淡薄,好像刻入了灵魂的情愫。
骨节修长的手指挑起了文落的下巴,男人深邃的双眼蕴含了他参不透的情绪,对方的脸渐渐放大,微凉的嘴唇渐渐地挨近……
就在这个时候,文落脸色一变,他脑袋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拧了一下,顿时头痛欲裂,脸色痛苦地捂着了脑袋。
历承一愣,双眼忽而凛冽地扫向窗外,一阵烈风猛然吹开了窗扇,发出砰砰两声巨响!
天色彻底黑下来,卧房里没开灯,只见他们头顶蜘蛛丝似的显现出纵横交错的墨线。
与此同时,一堆符箓下暴雨似的从窗外猛扑进来,洋洋洒洒,一时间居然把文落那小小的卧房塞得拥挤不堪。
历承搂着文落往旁边一钻,躲开了大半的符箓,零散的符箓落在他身上,顿时烧裂了他的皮肤,那应该是痛苦到极致,因为文落不小心被符箓碰,脸上痛苦更甚,而历承仅仅是皱起了眉头。
历承把文落抱在怀里,一挥手,小小的卧房里霎时间猛风平地起,将大量符箓吹卷在一起,只见他老神在在地做了个扔的动作,所有被卷进风里的符箓便飞出了窗外。
文落痛得眼前发朦,他费劲地睁开眼睛,只见历承手臂和后背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不见血,裂开的口子泛着点点焰火,很快就奇迹似的愈合了。
他问:“怎么了?”
历承道:“这是你家,我还想问你。”
文落一脸茫然,又难受得厉害,脸色苍白,冷汗淋淋,历承也不忍心质问他什么,用公主抱的姿势将他抱起来,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他的脚。
历承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巴掌大的纸人贴在他脚跟,他顿时察觉到异样,但是这个时候他竟然动不了。
纸人轻飘飘的,也不知道藏在哪里,无声无息地贴在了历承的身上,红光一闪,将他锁在了原地!
在天花板绷得紧紧的墨线好像有了意识,嗅到了目标的味道,飞快地爬向了历承的位置,同时门口传来踹门的声音。
陈大师和李大师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只看见文落倒在了大床上,纸人被烧成了灰,墨线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
陈大师号丧似的张开双臂扑到文落身上,就要左右开弓把人扇醒,但是低头就看见文落是睁着眼睛的,他顿了顿,收了手,问道:“文落,你醒醒,你没事吧?”
文落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闭了闭眼睛,小声道:“……师父?你怎么在?”
他看见陈大师身后跟着一个四十岁左右,束发留胡须的男人,手持一把桃木剑,神色威严。
原来陈大师接了文落的电话,久久不见徒弟过来,打电话没人接,他有点担心,于是撇下朋友到了文落家,又找不到人,从保安那里得知文落三更半夜坐出租车离开。
他冥冥中觉得事有蹊跷,于是一直找到旧洋房,诡异的是那房子找不到,甚至那段路都找不到了。
陈大师只好去找李大师,李大师果然有真材实料,到了文落家就知道出事了,他事先在文落家里布置过,然后去找旧洋房,旧洋房出现之后,里头分明有文落和鬼魂的气息,却找不着他们,李大师就循着那气息找了回来。
于是就有了这一出。
文落从床上爬起来,头疼得嘴唇都白了。
陈大师:“文落,你是不是被鬼上身?脸怎么这么白?李大师,你看看怎么回事?”
李大师眼尖地发现文落不对劲,一把扫开叨叨絮絮的陈大师,虎爪似的大手按在文落天灵盖上,又伸手在他小腹一按,脸色顿时大变:“怪不得,你小腹内,有一股鬼气。”
按理说好端端的活人是不会被驱除邪崇的手段影响的,但如果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就会有反应。
李大师话音刚落,他们头顶的灯闪烁几下,猝然熄灭,在陷入黑暗的同一时间,这屋子里的所有门窗砰地全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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