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轻轻一笑,眼里泛出了泪花。
“说实话,我好几次都想劝他算了,并不是我不疼陆吾,陆吾是我的亲徒弟,我又怎么愿意放弃治疗,只是苏醒的概率小之又小,而白明又太过辛苦,我和你们何芳教授偶尔会去替他几天,我们看他忙前忙后,一边打电话陈述卷宗,一边还要给陆吾喂饭的样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还是个年轻的孩子,要是陆吾一直都醒不来,他总不能把一生都给搭上。
“后来我就劝他想开些,人死不能复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早点放手,对陆吾、对他自己来说都是一种解脱,这样没有精神的苟活,还不如痛快地撒手,要是再继续下去,他不仅照顾不好陆吾,就连自己也要累垮。
可他对陆吾的感情太深,说什么也不听,他说只要医生没有判定死亡,他就不会放弃,他还告诉我,要是陆吾在这躺一辈子,他就要守一辈子。
“我早就在江州南边的墓园里买好了一块地方,陆吾的父母就葬在了那里,我本来是给自己用的,看来陆吾比我更需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在咱们公安很常见,市局也做了二手准备,只要白明点一下脑袋,陆吾的遗体就会被放入其中,盖上国旗,有尊严地离开我们,他也会像他父亲一样,被追封为英烈,让世人缅怀铭记,英雄虽逝,警魂永存。”
众人一时语塞,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江正色道:“劝或不劝,最终结果还是要看明明的决定,我们不要总是干涉他,他要是坚决不同意,我们也应该站在他这一边,帮他减轻一些负担,现在正是他脆弱的时候,要是我们继续反对,只会让他更加难过。”
另外三人纷纷点头,以示同意。
话音刚落,一旁的花田里传来阵阵惊叹,不少游客闻香而来,驻足于五百朵山茶花前,在快门的咔嚓声中展露笑意,春风吹来,花香袭人。
这阵势吸引了杨忠的目光,他慢慢开口,嘱托了退休前的最后一件事,“我听说这些山茶花,当初是陆吾种给白明的,结果无心插柳,倒让这里成了景点,这是属于市局独一无二的宝贝,你们可得保护好才行。”
周良应道:“杨队放心,等我正式上任后,会让人把这些花好好料理一遍的。”
王倩接道:“确实要剪裁了,一年时间过得好快,这些花都长到人腰了,再不剪一剪,旁边玉兰树的风光可都要被夺走了。”
林江苦笑一声,“当时谁也没想到这里会吸引这么多人,只可惜他们都是游客,花的主人却从不到访。”
“主人是指白法官吗?”周良问道。
王倩望着繁花,神情落寞,“自从去年发生那起事故以来,白明就再也没有来过市局。”
夕阳的微风轻荡,拂过之处皆是芬芳,瓦蓝如洗的晴天映照半壁余晖,装点琥珀的色泽,将日月同辉的景象渲染得淋漓尽致。
盛春回落,如胭脂水洗,给世间带来了最不可多得的惊羡与晴霁。
市局吹过的风一路溜到了花白浜,再从十九层的高台潜入,染过大床上躺着的患者,再落入床边之人的面容,风走过的地方,有了颜色与味道。
白明十分钟前刚下班到家,他连鞋子都没有脱,直接走入卧室,帮陆吾调整好姿势,将手中的肉粥一口一口地喂了下去,嘴里也像是在哄孩子一般,喃喃自语。
“陆警官,这是我从楼下新开的粥铺买来的,你一份我一份,他们家生意很好,买的人很多,味道应该不错。”
每喂一口,他都要给沉睡的人擦一次嘴角。
“这粥里有肉片,我特意让老板打成了糊状,老板人很好,做得很细心,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喝?”
他总会闲得没话找话,从天说到地,从东说到西,他把齐瑶的叮嘱牢牢记在心里,脑死亡患者或许没有对外界没有反应,但听觉却会受到部分刺激。
“粥铺旁边还开了家新店,明天你尝一尝他们家的牛肉汤,好不好?”
只是每一句话结束了,屋子里都没有回应,安静得悄无声息,不过白明早就习惯了,这一整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喂完了饭,帮陆吾换了个姿势,自己长得不高,而陆吾又身强体壮,因此每换一次,他都要用尽全身力气,喘上半天。
大功告成,他擦了把汗,又拍了拍手,道:“陆警官,我先去洗几件衣服,再把晚饭吃了,等一会儿就来陪你,今晚你想看电影还是篮球比赛,你先自己想一想,乖。”
他一转身,便看到跳上床来的太子,顺手抱起带到客厅,“我给你倒饭,你不要打扰陆警官休息。”
他换上了自己的睡衣,抱着脏衣服来到衣柜前,才刚要打开柜门,手机突然叮的一响,他一摸口袋,定眼一瞧,只见是一条话费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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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头雾水,片刻之后,又有人打来了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一个熟悉的号码。
“明哥,是我,我又来问你题了。”
“常博啊,你问吧,但我是个刑事法官,民法之类的问题不一定答得准啊。”
常博轻松一笑,低头看向自己的书本,“是刑事,是刑事,就三道题,第一问,刑事诉讼法属于,A特别法,B临时法,C程序法,D实体法,这个要选哪一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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