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有抱怨之心,因为他知道这世界就是这样,不论一个人曾经的功绩有多少,只要他犯下一个错误,便不会再有人记得那些,能在此时不跟风落井下石的人,都算是少数了。
台上的检察长不停讲着案发过程,就好像他也曾在现场似的,滔滔不绝的陈述使观众愈发困倦,可他并不在意,只是按照流程一步步地进行着。
白明轻轻抬头,瞧见坐在一旁的老伯白了自己一眼,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心中不解,不知自己到底何处得罪了老伯,他又转头看向贺玉,那位编辑只是低着头看着手机,似乎还在为时代晚报工作,并没有受到宣讲的影响。
他微微侧头,不敢太过明显,无助的他想要去找那个可以安抚自己内心的人,哪怕只是对视一眼,都能稍微缓解这负面情绪,他很清楚,即使屋内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自己,那个人也一定会站在自己的身后,并肩对抗所有人的目光。
然而不论他的余光怎么打量,却还是一无所获。
他没能看到陆吾,只能慢慢闭上双眼,紧咬下唇,静待命运的审判。
半个小时的讲述终于说完,检查长最后说道:“鉴于我们最近的调查,现将有关结果告知如下,我市槐安区人民法院法官助理白明,因在二五六案中暴力执法,滥用职权,影响恶劣,经研究决定,即日起被辞退,请当事人按照规定流程转递档案,如有异议,可在三十天内进行申诉或复核。”
委屈的心好似沉睡多年的火山,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白明静静坐在原位,双手捏着裤子,尽管他早就知道这一结果,可当他亲耳听到时,心中还是猛然一颤,他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的脸上,每个人都想看看自己有何反应,他使劲压着脑袋,尽量避免四面八方的镜头。
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不过半年的时间,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一股酸楚如洪水涌来,牙关到心房的路也被肆意浸染,酸得牙颤,酸得心塞。
“等等!”
一声低沉但宏亮的嗓音从人群中喊出,打断了场上所有人的思路,检察长也停止讲话,众人一同循声而望,看向讲话之人。
这稳重的声音如此熟悉,让白明整个人绷起身子,他一回头,只见一人站在记者席的最后一排,那名警察目光坚定,神情肃穆,身姿挺拔,掷地有声道:“我有异议!”
闪光灯与摄像机同时向他照去,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几乎不断,都在讨论这半路杀出之人。
“这不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队长吗?他怎么也来了?”
“陆队和这个法官助理总在一起,两人关系不一般呢,我猜是不是想包庇呀?”
“听说他把工作都压在这次处分上了,也不知道现在后悔了吗?估计还想再挣扎一下吧。”
白明听到了这些琐碎的私语,心头一震,脑中一片空白,他不想让陆吾因为自己的事情被人诟病,从而丢失工作,这不值得。
陆吾没有去接话筒,他底气十足,声如洪钟,质问道:“二五六案距今也有两月有余,这段时间以来,公安局和法院都未能找到充足的证据证明这位法官助理的失职行为,我倒想问一问,如此匆忙判定被举报人的过错,检察院是依哪条准则?又是以何为据?”
“你说证据?我们有物证,也有人证,怎么就不能判定了?”检察长不慌不忙地应对道。
陆吾继续争辩道:“物证无非是监控摄像拍下来的几张照片,这位法官助理的确将众人的物品从车上扔下,摄像机也确实录下了这一情况,可检察院又怎么知道这不是提前告知好的?
那日事态紧急,这位助理不顾自己的安危,安排众人依次跳车,这才将他们的物品从窗户悉数扔出,为的是保护这些乘客的生命财产,不会在爆炸中烧成灰烬。”
说着,他看向第一排的白明,这距离很远,又好像很近。
白明也回头看向神采奕奕的公安警察,他能感受到陆吾的心切,光是瞧见那身姿和面容,他已经心安神定。
话音刚落,场上一片哗然。
“你又不在车上,你怎么知道是提前说好的?”
老伯从座位上站起,他指着白明,大吼一声,“那日车上就我们几个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能有人比我更清楚吗?”
陆吾不想看他,目光在检察长和白明间来回切换,依旧严肃道:“是没人比你更清楚,但你别忘了,那日是这位助理安排你跳车,也是我在警车上接应的你,这位法官助理就算真的有什么过错,他也有功劳,他救了你,救了全车人,怎么就该沦落成为失职的罪人?”
这场辩论愈加激烈,让媒体们几乎都傻了眼。
老伯一愣,被激得说不上话,气得直跺脚,缓了许久才断断续续道:“你、你们是一伙的!你说的这些也根本立不住脚,毫无根据,荒唐至极!这都是你们两个月以来编造出来的,你、你就是为了给他开脱罪责,你别有用心!”
“我得提醒你一句……”陆吾转头,瞥了老伯一眼,眼神犹如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剑,语气也由刚才的愤慨变得生冷,“暴力执法只受行政处分,相反,造谣生事、污蔑诽谤公职人员,可是要蹲监狱的。”
老伯听完这句话,吓得两腿发颤,再也张不开口,手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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