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正与何芳聊着天,瞧见杨忠走入房间,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忠叔,您也来了。”
杨忠咧嘴一笑,问候道:“身体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了?”
“不疼了,谢谢忠叔。”
杨忠又转头看向白明的父母,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出院来着?定好日子了吗?”
何芳轻拍了下丈夫的手,道:“这个问题我刚刚才问,你怎么又来问了一遍?今天是最后一天,要是没什么大碍,明天就能出院了。”
“明天啊……”杨忠点了点头,接着突然一惊,“明天?!”
众人皆是一怔,林江侧头问了一声:“明天难道忌讳出院吗?”
“不是不是……”杨忠收回惊奇,轻咳一声,手心里出了些汗,“明天是不是太快了?要不要再留院观察几天?等确保没什么事后再决定出院。”
白明父母二人面面相觑,对于这拖延住院的提议感到大惑不解。
只有白明心里清楚,以杨忠和陆吾之间的关系,说出这话也不难理解,他知道此话并无恶意,只是为了尽可能留下自己,才会不经意脱口而出。
为了不让场面继续尴尬,何芳急忙打着圆场,“我这老头子是个老刑警了,做什么事都要保证万无一失,确保没有纰漏才行。这不,职业病又犯了,这住院和蹲看守所又不一样,不是非要住满多少天才能放行的,你们公安那一套在这里不适用。”
她干笑几声,回身瞪了杨忠一眼。
“对,对……”杨忠顺水推舟道,“万无一失好,万无一失最好。”
“忠叔,就不劳烦您费心了……”白明端起桌子上的热水,吹了口热气,“齐医生说了,明天就可以出院,继续住在这里只不过是浪费床位,还是腾出来给有需要的病人吧。”
杨忠不好再反驳什么,便硬着头皮笑道:“好,好,听医生的。”
雀鸟的晨鸣从窗外传来,白明本想循声而望,只可惜窗户上结了层厚白的冰霜,模糊了江州的街景,这里的春秋总是很短,夏冬反而很长。
众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谈论着,比如白明上大学时的趣事,再比如白明第一次到杨何夫妇家里的场面,林江引导着话题,引着众人放声大笑,好像这些年来,白明一直活得都很快乐。
父母听了也十分满足,他们收养的儿子在这里遇到了这么多的良师益友,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本以为江州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但现在看来,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杨忠站在一旁,听着林江口中白明这些年的趣事,嘴上也跟着笑笑,可他心里却怏怏不乐,因为他深知,白明无忧无虑的这些年月,他的徒弟却是郁郁寡欢。
待到何芳拉着众人到屋外讲话时,这里只剩下了他和白明,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给自己也倒了杯水,还未开口,只听白明先道:“忠叔是来劝我的吗?”
他一愣,抿着干燥的嘴唇,端起水来喝了一口,内心惶恐道:“不劝不劝,我口渴,来倒点水,你也要多喝点才行。”
“谢谢忠叔,这水没有家乡的好喝,我回到白河后会多喝一点的。”白明淡然答道。
杨忠放下水杯,环抱双臂,又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道:“你这怒气看来是真消不下去啊。”
白明没有回应,毕竟杨忠和此事无关,他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怪到杨忠头上。
“我不多说什么,就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今年夏天你来我家,当时你何芳教授去睡午觉,林江带着我内侄女何嫣也一并下了楼,陆吾醉得不省人事,客厅里就只剩我们两人,我那时给你讲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回忆毫不留情地被狠狠勾起,白明心里咯噔一下,他突然想起杨忠曾告诉自己,市公安局到现在还有一起未破的悬案——
拐卖儿童案,而那案子里曾有七个被拐走的孩子,其中六个下落不明,原来自己就是那起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大案里,最后一名亲身受害者。
他舌桥不下,难以接受,“原来忠叔早就知道了我的事情,陆警官在那时候就告诉你了,是吗?”
“不是……”杨忠答得斩钉截铁,与略显紧张的白明相比,他自己倒是格外轻松,“不是那时候,比那要早,要早得多得多。”
白明无心继续听下去,转过脑袋,看向窗外,正色道:“忠叔还说不是来劝我的,您不要再说了,我也不想听。”
“你可以不听,可以继续蒙蔽自己的双眼……”杨忠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捏着不舒服的腿脚,“但有些事情你得清楚,你是学法律的,应该知道全面客观了解一件事是一名法官断案时最基本的职业素养,现在你就是这件事的法官,选择权在你,是走是留不如听完再决断。”
姜还是老的辣,白明拗不过他,便没有反驳,反正自己去意已决,任何说辞都改变不了他的抉择,多听一句少听一句又有何妨?
热气从水杯中飘袅而上,仿佛也对杨忠接下来的故事提起了兴趣。
“白河镇最出名的,是山茶花吧?”杨忠开口问道。
白明轻轻答了声:“是。”
杨忠微微一笑,继续讲了下去。
“那里的万亩花田可是全国闻名的,现在的白河镇可是和十几年前完全不同,修了路,建了网,已经变成了十分受欢迎的旅游景点,开发商、生态工程都在那边投资发展,小镇内不同文化百花齐放,各种姓氏交融在一起,这几年白河也脱贫摘帽,成为了许多人心里向往的度假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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