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很新,不论是雕花的门窗,还是清新的内堂,都比自己的家要好上太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屋内仍有些许昏沉,许是太阳升得还不够高,要是再等上片刻,光线倾洒进来,定会漂亮许多。
空气里没有尘埃的杂味儿,白明站在门口,蹭了蹭脚底的泥,生怕给这锃亮的地板粘上尘土。
尽管这屋子装修精致,可最吸引人的,却是那摆在客厅角落的柜子,木柜的上层放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她眉眼带笑,看着和蔼亲切,女人的照片周围摆满了鲜花,从上到下围了整整一圈。
白明再一扭头,只见少年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他刚做好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正要拿起筷子,准备开动。
那碗阳春面油香四溢,细面浸入猪油高汤,一把葱花如开满春色的绿芽,令人食欲大增。
少年端起碗,喝了一小口汤,又招呼那孩子过来,问道:“你吃饭了吗?”
这话一问,白明才收回自己看向面条的目光,他从口袋中掏出临出门前母亲递给自己的烧饼,站在一旁,干啃了一口,也算是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少年正要吃面,一抬眼,挑起面条的手却僵住了,看到那毫无水分的干饼,被风化得像个石头,他立刻制止道:“等等!”
白明一怔,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少年。
少年站起,从他手里一把抢过干饼,疑惑道:“你平时就吃这个吗?”
早餐就这样突然被夺了去,白明看向空空的双手,一脸发懵,点了点头。
少年将他按在座位上,多拿了双筷子,“你吃面条吧,我吃饼。”
白明低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阳春面我吃腻了,想尝尝你的,就这么简单。”少年不想伤害孩子的自尊,因此他的语气假意强烈,没有一点商量的口气,他又挪远了自己的面条,在桌上腾出一片空地,“这个我吃过了,我再给你做一碗。”
少年走向厨房,一拉抽屉,竟发现面条的包装袋已经见底,他叹了口气,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又翻了翻冰箱,没能找到任何食物,这才又回到桌子旁,不好意思道:“那个,家里没有面条了,这碗面我虽然动过,但我只喝了一口汤,你要是嫌弃的话,我把汤给你倒出来,再做一碗新汤,配上旧面给你吃,好不好?”
白明不想麻烦他,便摇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想要去拿回属于自己的饼,却不料少年将饼举过头顶,又一声呵斥道:“就这么定了,不然我揍你。”
这话又吓了白明一哆嗦,少年心中偷笑,这孩子真是胆小得很。
少年再次走向厨房,刚走了两步,却听到身后的孩子拿起筷子,端起碗便喝了起来,他一惊,猛地回头,却见那孩子没有任何嫌弃,像是根本不会在意这是自己的剩饭,大口大口地喝着。
白明放下碗,擦了擦嘴角的汤汁,他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少年,自己不会因此而嫌弃他。
少年心中莫名一颤,在全镇子所有人都疏远自己的时候,唯有面前的孩子与他们不同,他又听那孩子怯生生道:“不用再做了,我吃这个就好,谢谢你。”
少年点点头,坐回孩子的对面,他咬了一口手中的烧饼,这干饼毫无味道,还极难撕咬,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其咽下,干饼划过喉咙的瞬间,他还感到一阵刺痛,若不是身旁放了杯清水,他实在是难以缓解这堵塞的食道。
看着手中无法下咽的食物,少年不禁流露恻隐之心,有些同情面前的孩子。
与此同时,白明吸溜一口,这面条软糯而不坨,汤汁鲜香又不腻,他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汁液调皮地洒在他的嘴角,他用舌头轻轻舔舐,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
少年看他吃得满意,心里也算宽慰了些,“吃阳春面迎阳春,这个时节吃是再合适不过了,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白明一边吃着,一边不忘从背包中掏出篮球,他递在少年面前,嘴里塞着面条道:“这个给你。”
少年瞧见后惊喜交集,他不可置信地接过,双手捧着篮球,像是在抱着爱不释手的宝贝,他站起身,原地转了两圈,大声欢呼起来:“没想到你真的带来了!”
“可它没有气儿了。”白明悻悻回道。
“简单!”少年冲出屋门,来到院内,“用陆建自行车的打气筒就行。”
白明心中有些好奇,这少年为何总直呼他父亲的大名。
匆匆吃过饭后,白明刷干净碗,推开屋门,只见少年正满心欢喜地站在树下,手里的篮球又鼓了起来,篮球在少年的手脚间运行自如,他将篮球顶在指尖,高高一跃,轻松将其送入网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待到篮球落下,少年又再次接住,他转过身来,春风满面,笑意盎然。
白明看呆了眼,这球在他的手里只是在地上拍拍罢了,而到了少年手里,才算是真正的物尽其用,他立刻鼓起了掌,折服于少年这行云流水的动作。
少年将球放在头顶,双手稳住,来到白明面前,尽管他比白明低了两节台阶,却仍可以他平视,霞光伴随着少年温柔的笑脸,像是一杯解渴的白开水,构成春日里最清和安适的暖意。
“谢谢你的球。”少年开口说道。
“我说过要送给你的。”白明骀荡一笑,若说少年的笑意是寒冬枯木再度逢春,那这孩子便是乱花飞雨惊动人心,他那一双嵌入脸颊的梨涡,比如锦的繁花还要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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