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烨对这问题嗤之以鼻,冷笑一声,“那件事之后,我和他就再也没什么瓜葛了,算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晃都五六年了,面儿都没有见过,谈不上矛盾。”
阳光毫不吝啬地落入白玉色的明窗,在地毯上绘出明暗相间的斑斓。
白明如梦初醒,难怪徐腾听到自己是郑烨的助理后会面露惊色,想必是郑烨的铁面无私给他留下了阴影,白明这才后知后觉,对自己昨晚脱口而出的介绍感到后悔,不过转念又一想,有一点他的郑老师说得不错,那便是自己往后与徐腾也不再会有任何联系。
郑烨见他低头沉思,便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难道你认识徐腾?”
白明立刻从沉思中惊醒,随便找了个理由,道:“不认识不认识,只是突然想起那天,您给我看时代晚报上那篇关于富茂前员工坠楼案的报道,我就私下查了查他们公司的资料,也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他们的董事长徐腾了。”
这话巧妙地骗过了郑烨,对于自己的助理如此上心关注此事而感到欣慰,不过这在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体现,他依旧是那副瞧不起的样子,又问道:“说到这里,沧澜路案你有什么进展吗?”
若此时不提,白明都快要忘了这件事,他连忙从背包里抽出一份牛皮纸袋包裹的文件,双手激动地递了过去,这一刻他等了很久,终于可以将此事公之于众。
郑烨不解,见其满面兴奋,心里也着实好奇,他接过文件,将背后白线绕着纽扣解开,抽出一半后,定睛一瞧,脸上表情像是舰艇撞上了冰山,他不可置信道:“这是,翻案了?”
白明激动地点头,笑容自然绽开,难以收回。
可在震惊过后,郑烨却是怫然不悦,双眉拧在一起,一声呵斥道:“这谁给你的?”
白明半张着嘴,笑容像是凋零的玉兰,他人一愣,拿不准老师的心情,想不通问题出在了哪里,慌乱的内心像是被一把扔进了油锅,他咽了口气,强装镇定道:“老师,这,这怎么了?”
郑烨猛地将文件摔在地上,散落的纸张犹如在夏日里下了场飞琼白雪,他一掌落在桌面,好似晴天里的雷鸣,“这不是公安的文件吗?你既没有检察院审批,又没有法院的传令,怎么能拿到这来,要是这么重要的档案都像你一样随便拿随便放,公检法还有没有秩序?”
这白昼的闪电仿佛劈在了白明的身上,他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蹲下将纸张整理起来,先拍落了灰尘,再细心清点后塞入纸袋里,满是委屈道:“对不起老师,我,我就是想给您提前看看,让您开心一下,没有想这么多,对不起。”
这番话语如一场意料之外的大雨,浇灭了郑烨心里的团团怒火,他虽收回怒意,却还是一副料峭冰霜的神态,道:“陆吾给你的吧。”
白明全身一紧,眼珠都要瞪了出来,他不能出卖陆吾,于是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他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你,还有没有一点公安的态度?他做事一向严谨,不出任何纰漏,这回他是生怕自己的工作不会受到处分吗?”
郑烨根本没有理会白明的说辞,他知道这东西一定属于公安刑事部门,而能够随意调取档案的,只有正副支队长。
白明还在拼命解释道:“不是他,是我去市公安局的时候,见他桌子上放着,就,就顺手拿过来了,陆警官他不知道的。”
“这么说还是偷来的?”郑烨提起笔,指着他道,“下了班把东西还给他,没有检察院的审批和法院的传唤,不许把东西拿到这里,要是以后在咱们法院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先不说我的荣誉丢不丢失,你就别干了,收拾东西给我滚回家去。”
白明从地上站起,懂事地点点头,又将文件收回背包,低着头道:“对不起老师,我知道了,今天下了班我就去。”
郑烨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开始埋头工作。
白明坐回自己那靠门的小椅子上,心里像是灌了药水,既沉闷又苦涩,他打开这陪伴他多年的笔记本,刚要提笔记录时,他却瞄到在这页纸的背后印了一行字,他将这页翻回,仔细一瞧,那是半句诗。
露从今夜白。
这是诗圣的名句,他脑海中回想起当时摘抄的画面,那还是他今年大学毕业前,准备期末考试的时候,在图书馆突然想起来这句诗,便随手抄起本子默写下了。
笔晕印在纸上,娟秀的字形交错而织,如流水孤烟,整齐一致。
只不过瞄了一眼,他的身后却传来一声极其熟悉的嗓音,那人声带雄厚低沉,字正腔圆地读了出来。
“露从,今夜白。”
白明立刻神经紧绷,砰的一声,将笔记本猛地合上,他回过头,看见陆吾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身后。
这警察正低着头弯着腰,两手背后,浓浓笑意如和光穿云,他瞧见本子一合,又微微侧头看向本子的主人,“小助理,做什么呢?”
白明面颊发烫,一时不知所措,好似空气都凝结在了一起,他茫然地和这位警察对视着,十分尴尬,像是上班摸鱼时被老板发现,可他明明没有摸鱼,而陆吾也不是他的老板。
窘迫的气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还没开口问好,只见郑烨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唾弃一声,道:“我这里是卫生间吗?检察院公安局的人想来就来,连声招呼都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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