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级副总经理对一个小中层过分照顾,难免不让人怀疑有点狎昵的意思。
“职场潜规则”五个字放在贺见真面前,他就生了怯意。
他是喜欢这个人,可对方如果不是认真的,他也不想要一段露水关系。
“不坐地上了好不好?”高级副总经理给一个行政总监揉肚子顺气:“还想不想吐?”
最不堪的其实已经给人家看完了,这时候在意面子实在显得矫情。贺见真稍微恢复理智,撑着唐礼涛的手臂站起来,两腿发软地挪到小沙发上坐。唐礼涛摸黑给他开空调,又去烧开水。
“您别忙了,我没事。”贺见真过意不去,主动把灯打开了:“让您见笑,真是不好意思。一会儿我让值班阿姨过来给您打扫干净。”
唐礼涛刚要说话,看清他头上红红一道伤口,很不悦:“谁划的?”
他不提醒贺见真差点没想起来,这时候用手捂来不及了,只能说谎:“没谁……我自己不小心……”
也不算完全说谎,吴夫人抓了个口,是他自己在楼梯上又磕了一次,才裂大的。
唐礼涛转身去拿小药盒,找碘酒和棉签出来,贺见真见他挨近了就怕,举着手退:“您别!”
唐礼涛扣着他肩膀喝道:“动什么动!”
贺见真吓一跳,从没见过他动怒,威严极重,不敢动了,任湿凉的棉签在额头上抹。他们俩这个姿势唐礼涛几乎搂着他,男人身上有一点藏香的味道,不知道从哪里带的,贺见真闻着觉得放松,一时脑子空了,两只眼睛直盯着人家胸口衬衫扣子看。
唐礼涛低头就见他乖顺的表情,火气顷刻灭了,乍现的凶暴收起来,还是那位亲切和蔼的领导:“多大的人了,还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贺见真被他看得脸红,更是羞愧,头都抬不起来。他眼角的余光瞥办公室的门,还好关着。
这一道门关着,就仿佛把外头那个崩塌的混乱的世界隔绝在外了,里面才是他熟悉的现实,唐礼涛还是叫他小贺,他还是贺见真,压根没有什么空难和临危受命。
他心里熨帖安稳了些:“您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公司?”
“出差刚回来,明早约了董事长汇报的,今晚还要赶个汇报材料。”唐礼涛指了指门边的行李箱。大领导也不是那么好做的,经常是大晚上下了飞机直接拎着行李箱就回公司加班。
贺见真看出他还不知道外头的事情,想起陈希的警告,也不敢和他说。
“那您忙您的吧,不用管我。我……我能在您这里再坐一会儿么?”他不想马上出去面对现实:“一会儿我就走。”
唐礼涛深深看他一眼,给他拿条毯子:“累了就睡会儿,要什么出声。”
其实也坐不了多久。楼上楼下都还有人找他,说不准陈希这会儿已经发现他不见了。但一见到唐礼涛,贺见真的屁股就黏在了沙发上了,不想动,下意识就觉得这里最安全。
他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和唐礼涛呆在一间屋子里,唐礼涛本来也忙,一年到头地出差,呆在公司的时间不多,贺见真这两年升到中层后压力也大了不少。今晚之前,他们至少小半年没见过面,更别提好好坐在一起说两句话。
真正到了艰难的时候,还是这个人在他身边,给他个喘口气的余地。
贺见真突然有股冲动:“唐总……”
唐礼涛侧了侧脸,示意他可以说话。
贺见真又卡壳了。说什么呢?说他其实没想好怎么当这个总经理,说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当好,甚至不确定这个局面是不是他想要的。唐礼涛能帮上什么呢?他还能让他回到三个小时前吗?
外头有人扣门,八九不离十是陈希。好快。
贺见真脸色一变,恐惧地盯着那扇门。唐礼涛看看他,出声:“进来。”
果然是陈希,见了贺见真脱口就出:“贺总,我们……”
唐礼涛眼色一利,冷鸷的目光往陈希脸上削。陈希面色如菜,他本来应该叫“贺总监”,一字之差,就漏了马脚。唐礼涛多精明的一个人,要是问起来陈希肯定是招架不住的。
虽说在级别上,两个人同级,可唐礼涛在公司地位高,又是元老,陈希年纪轻,到了这位副总经理面前,也不得不弯一截腰。
“陈总这么晚也在?”唐礼涛从办公桌前挪出来,往贺见真身前挡了挡。
陈希不敢直接抓人:“有点急事,请您让贺总……监先跟我走。”
唐礼涛说变脸就变脸:“你没看人吐成这样了,还带伤,你怎么搞的?管理干部也不能这么糟蹋呀,有急事去找祝力(行政副总经理、贺见真直属上司),我现在带小贺去医院!”
陈希脸都要垮了:“见真……”
贺见真知道不该为难他,咬咬牙鼓起勇气从唐礼涛身边挪出来一步。唐礼涛立刻用手臂挡了一下,他只好开口:“怎么好意思再麻烦您,我没事,我和陈总忙完了就回去。”
唐礼涛严厉地乜他。贺见真也怕他多问,软下声音来:“确实着急,我晚点跟您解释。”
唐礼涛终于让了让身体,贺见真把身上毯子拿下来还给他,很感激:“您也别忙太晚。”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烂摊子不会因为逃避就凭空消失。新闻发布会还要开,品牌部建议早点开诚布公,对投资者也有个交代,几位董事则认为能拖则拖,以免说多错多。两头当着贺见真的面就吵起来,品牌部经理年轻气盛,不畏权威也要维护自己的专业意见,贺见真盯着墙上的钟一边发呆一边转笔,也不插话,实在被吵得烦躁,手里一松,钢笔啪就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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