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公众花园。羽生果弦趴在方向盘上,沉寂如同死去。
刹车声传来,一辆车牌号数字14250的黑车停在旁边。
随后车门被敲响。羽生果弦意料之中,平静抬头。拎起副驾驶座上的黑匣子下车,关门时还没忘上锁。
他对凯文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凯文没有理他。羽生果弦遭遇尴尬。
其实这怪不到凯文头上。一个上班族,每天兢兢业业当牛做马给整个公司跑腿跑堂跑业务,脑袋早就一团糟,现在大脑皮层还能起作用已经是万幸。而羽生果弦——恕他直言,早就是几年前的旧人物了,这么久没见,如果不是大佬几天前说起,他都差点儿把这个人彻底扔出回收站。
羽生果弦拍拍脑袋,走到别墅门口去找秦秦淮。
秦秦淮正在开门。
虽然这房子名义上是他的,但好像只是因为眼瞧着不错,随手一买,从来没住过。对这种新世纪门锁有点不适应,迟迟打不开门。
凯文走到一边,低声提醒,“指纹开锁。”
秦秦淮恍然大悟,收回钥匙悻悻嘟囔,“我说怎么找不到钥匙孔……”
声控锁应声而开。
……
房子内部很干净,一尘不染。就算不像有人住过,也绝不像没有人住过。秦秦淮立在客厅,左看右看,等凯文探查确定了没有人之后,厉声质问,“找过家政?”
“嗯。”凯文点头,“担心您觉得脏。”
秦秦淮蹙着眉,言语不留情面,“我看你是担心我过得好。家政会有服务记录不知道吗?”
“我已经安排人抹掉痕迹了。”
秦秦淮暗自嗤笑,对凯文智商掉线感到非常极其特别不满。单纯天真体贴入微的员工凯文还是没有明白不对,是压根儿不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对手。
但秦秦淮自己非常清楚,世界上就有这么一种畜生,你就算看个毛片儿,他也要拎出来看看内容是不是有什么深奥晦涩的玩意儿,男主女主的呻吟有没有传递什么暗号。
更何况秦秦淮现在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呻吟。
羽生果弦呆立在一旁,曾经从事特殊工作所得来的经验告诉他,面前这个大佬似乎在积攒怒气值。
“上楼。”秦秦淮一声令下,自己迈开长腿上了二楼。
面面相觑之凯文果弦紧随其后。具体顺序是凯文跟在羽生果弦身后。
秦秦淮陷在阳台后卧房的沙发里,透过玻璃门遥望着不远处。见两人进来,招招手,“找个地儿坐下看戏。”
“你找我来是看戏?”羽生果弦一滞,瞬间目光犀利,“你知不知道我在面对什么?”
“知道,”秦秦淮点头,打了个响指,指着自己对面,“坐下来。”
羽生果弦气鼓鼓,从床上掀起被子扔到秦秦淮对面,就地坐下。凯文看了看情况,自己坐到床上盘腿当佛隐身。
“出什么事儿了?”秦秦淮笑吟吟,一派斯文禽兽。
“……我在被追杀。”羽生果弦憋了半晌。
秦秦淮面上露出夸张式惊讶,挑眉,“谁敢追杀你,繁花老板闫美人的男人?”
羽生果弦闷头闷脑没注意,心中蓦地生出一股挫败,“A国佬。”
“你怎么知道的?”
“说了你也不知道。”羽生果弦不耐烦。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说也知道你不知道。”
“你有病吧。”秦秦淮笑眯眯爆粗口。
羽生果弦抬头,扫描秦秦淮那张败坏社会风气的脸,猛的记起来这个人正在积攒怒气值,意识到自己还是坦白从宽明哲保身不做无谓牺牲的好,于是决定稍微透露一点。
“有个人告诉我的,他得到了消息。”
“郭敬?”
“你怎么知道?”羽生果弦惊得差点跳起来。
“我能查到你叫李秀成,知道这个又算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羽生果弦的脸色立刻阴沉。
秦秦淮察言观色,明确得到羽生果弦秦秦淮不喜欢甚至厌恶听到这个名字的信息,立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决心补救。
“闫美人和我关系还可以,她作为你的妻子,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你到底什么意思!”羽生果弦真的跳起来了。
“郑阿常也向我坦白了她知道的一切。据说以前她拉过你一把,算是你的恩人。”
“……行了别绕了,你究竟想说什么?”羽生果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保持平静。
“我想说——”秦秦淮的目光转向远处,自动搁置羽生果弦,“没有A国佬,郭敬在骗你。”
羽生果弦愣了。
他对于秦秦淮转移话题的随心所欲感到无助无措,还有点无言以对。
毕竟他们两个人在谈论人命关天的大事,而且上一秒季大佬还在阴狠恶毒地威胁他。
人干事?
“你凭什么这么说?”
秦秦淮只好骚包低头,拉近他与羽生果弦之间的距离,目光炯炯,神秘兮兮,“因为消息是我放的。”
……
羽生果弦瞪圆了他短半径0.5厘米的眼睛,想骂人。
对面是翻云覆雨的大佬,他说他放出消息蒙骗了军部掌权人。
这话他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而且秦秦淮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放这样的消息?
秦秦淮像是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回答,“为了找你帮个忙。”
“什么?”羽生果弦凭男人的第六感警惕起来。
秦秦淮摇摇手指,坐直身体,翘起二郎腿,“不过我还要先问你一件事,听说郑阿常有一份档案。”
“……什么档案?”羽生果弦一头雾水垂头丧气。他想算了性命拿捏在大佬手里还是乖乖听话好。
狗命至上。
秦秦淮皱眉,隐约有些失望,还是继续解释,“你应该知道李节愍吧?”
“李节愍是谁?”继续一头雾水。
秦秦淮整个人一僵,看向羽生果弦的目光满是怜悯,“李秀成同志,你的情报网不是瘫痪,不是崩溃,是根本就没有吧?”
羽生果弦沉默。
气氛有一丢丢尴尬。
……
大佬说对了。
他就是没有情报网。这又不是他的错。毕竟他是一个顶着“背叛H国逃往A国遭到迫害无奈出逃G国”的罪名的H国人,还叫着R国人的名字。他能有什么情报网?他还能上网就不错了。
再收集情报,单一个郭敬就能把他吃了。
“李节愍就是Gaius。”秦秦淮低声道。
羽生果弦的委屈遽然烟消云散,还打了一个寒战。思绪开始回炉冶炼。
Gaius——这个名字真是太熟悉陌生了。
实际上羽生果弦跟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基本没有接触,连一丝大舅子的二奶奶的三姥娘的四弟弟的五姐夫的六哥哥的干妈的攀关系都没有。
在A国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都没敢打过这个人的主意。
不过,他的好朋友兼大恩人是Gaius麾下冲锋陷阵的一条狗。
二把手哎,哪里还用攀关系,一个电话什么搞不定?
呸扯远了。
羽生果弦正了八经想想,慌觉自己竟然还是跟Gaius有那么一点儿说不上台面的关系的。
毕竟两个人的交际网都牵扯到Minerva。啊不,郑阿常。
管他呢又扯远了。
“他怎么了?”羽生果弦抬起头,只恨眼睛无法bulingbuling闪烁传达他坦白从宽缴枪不杀的恳求。
秦秦淮忍着对这种没有气节之行的小小恶心和鄙夷,重复,“他在G国,郑阿常有一分关于他的犯罪档案,听说过吗?”
羽生果弦懵之第二次。
“没听过……”他喃喃,静静在秦秦淮“要你何用”的目光下茫然了几分钟。
其实他在仔细回忆。
但即便挖遍他记忆的每一个角落,把他的记忆翻来覆去强奸个几百遍,他也实在挖不出来。
不是,关键是听郑阿常说Gaius不是去加拿大养老了吗?怎么又来G国?旅游?
“真没有。”羽生果弦鼓起勇气肯定。
秦秦淮鄙夷的眼神更加赤裸。
“不是啊爷你想……”被鄙视的滋味不好受,羽生果弦想翻身解释,“你都把我调查过了,也就知道我几斤几两,郑阿常这么谨慎,重要资料她能随便告诉我吗?”
“可是除了你还有谁?她远离A国,档案放在那边势必难以操控,放在G国,她的能力又不够,郭敬随时能把她查个底朝天。只有你虽然窝囊地借助女人保护,却依然因为身怀绝密情报而保留一定价值,你肯定会藏起最后的稻草。只有你合适。”
“哎呦您真是高看我了……”羽生果弦对那个“窝囊”耿耿于怀。
秦秦淮赏了他白眼一个。
“关键是您要这档案有什么用啊?您要Gaius的犯罪记录还用得着档案吗?身边的郑阿常就是个活档案您问什么问不到啊?别说犯罪郑阿常能把他有几个情妇都说清楚……”羽生果弦式不满嘟囔。
秦秦淮一僵一顿灵光嗖的一闪。
他撇头,“你再说一遍。”
羽生果弦察言观色,“不敢不敢,我就这么一说。”
秦秦淮不耐烦,“你说郑阿常就是个什么?”
“我没骂她……您相信我我不敢骂您的女人……”羽生果弦哭丧着脸。
“我没说你骂她!”秦秦淮青筋暴起,抬脚就踹,“我问你说郑阿常就是个什么?最后一遍!”
“活档案!”羽生果弦破罐子破摔瑟缩。
秦秦淮冷静了。
他忽然觉得天光大亮。虽然现在就是白天。他陷在坐垫里,恍惚有那么一点点无力,但转瞬即逝。
“到时候,帮我美言几句。”沉默了半晌,他的目的终于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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